1

秋意日浓，又临近傍晚，空气中带着一丝凛冽的冷气，让庞族民打了个哆嗦，他身躯微微颤抖着，却不是因为冷，而是因为兴奋。

他将手插在裤兜里，摸着刚刚在手上缠好的绷带——大学时几年拳击社生涯没怎么学会打拳，倒是学会了怎么保护自己的手，在有必要的时候——看着小超市里三三两两的顾客，他停住了脚步。

庞族民仔细端详超市里那两三个年轻人，和街上看似买东西，逛街的另外十几个人，站住了脚步，嘴里轻轻骂了一句：“这杂碎……”

在街上这群面色不善的男人看到他之前，他转过身，悄悄走了开去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，他静静等待起来。

手机消息灯不断闪烁，熄灭的屏幕上，信息正一条条不断发过来。

“你是不是怂了？怂了你就乖乖去论坛发个声明，叫我一声哥，咱们这事就算了。”

“庞族民是吧？你的信息我已经人肉出来了，今天你要么来爱民街这小超市和我一对一公平打一架，要么你就继续当缩头乌龟。”

“游戏里你不是挺能呢？怎么约好线下茬架，反而不敢来了？你别怕，这旁边就有警察局，哥哥不会打死你的。”

庞族民忍住火气，冷静地看一眼信息，又抬头看看那街上闲逛的人们。过了许久，直到天黑，超市里的三个男人从小超市内走出来，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，庞族民立刻屏息凝神，仔细听着。

远处一栋居民楼的楼洞里亮起了手机的光，还有隐约的铃声传过来，庞族民咧开嘴，冲那处摸了过去。

“对，今天辛苦哥几个了，那个傻Ｘ看起来是真的怂了，放心，这顿饭哥哥我照请不误，那你们先回去，等我电话，哈哈哈，好，好，咱们兄弟谁跟谁啊……”楼道里那人电话还没挂断，就听到背后庞族民冷冷地招呼：“狮王？”

那人一愣，转身一脚就踹过去，却被庞族民侧身闪过，随后那人鼻子上挨了重重一拳。

漆黑的楼道里，两个人影纠扯着滚出来，在地上扭打起来，被路过车子蓝红色的灯光一照，分外狼狈。

那边小超市门口聚拢的男人们也发现不对，往这边冲了几米，就看着那两人身边的警车陡然停住脚步，随后很快三三两两地散开了。

警车在原地打开大灯，照着打在一处的两人一分多钟，看他们不停手，车上下来几名警察，两下就把还在怒吼着的两人拉开按在地上。

“我的牙，我的牙！”那人被从地上拽起来以后，摸了摸自己松动的门牙，表情狞恶地瞪着庞族民：“还没人把我打成这样，你等着！我茅炜不会放过你的！”

“老子要是真上了你的当，老老实实去赴你的那个单打独斗的约，现在估计比你还惨吧，呵呵，呸！”庞族民得意地笑着，虽然他也鼻青脸肿，但好歹伤势比茅炜要轻一些，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，心满意足地说：“我等着，我看你能把我怎么办。”

“好了，蹲下！”随着警察一声吼，两个斗鸡一样的男人顿时乖乖蹲下。庞族民眼尖地看到，那茅炜蹲下时，手在地上抓了一把，正好是刚才自己吐口水的地方。

他一抬头，正和茅炜眼神对上，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颤，茅炜眼神中的恶意如有实质，让他一腔热血都凉了几分。

2

“什么，不予起诉？”庞族民惊讶地站起来，又很快坐下，看着桌子对面的律师：“你确定？是那个网上得理不饶人，咬住了就不撒嘴的‘狮王’自己的决定？”

庞族民真有些又惊又喜，自己不知道留手，关进看守所后，情绪冷却下来，还在后悔自己的冲动，哪知道那茅炜竟然不起诉他？

他和这个茅炜的事情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。

其实庞族民并不是一个容易生气的人，但是他玩的一个对战游戏的论坛中，有一个叫“狮王”的游戏主播，差不多是杠精中的战斗机，网上和人骂架能吵上三天三夜，最后对方因为劳累不再回复后，这个“狮王”就会得意洋洋地宣称自己“又赢了一场”。

庞族民本来也无意搭理这种狗皮膏药一般的人物，可是那天自己在游戏中和人起了争执，转到论坛上继续辩驳，中途这个“狮王”却神乎其技地加入了战圈，不知怎么，到了中途，已经变成了庞族民和这个“狮王”的骂架。

庞族民见识过“狮王”胡搅蛮缠，抓对方一个语病，再用“他这里说错了，那么他就是在撒谎，他这里撒谎，那么他肯定全都是在撒谎”的诡异逻辑说服观战者，让人相信他是对的这种办法，在现实中也许没多大用处，但是在网上看热闹居多的论坛中，这办法可以说是无往不利。

而庞族民不想和对方纠缠，于是索性说两句软话，打算把事情揭过去，毕竟本来就和这个“狮王”没关系。

但“狮王”却不依不饶起来，发现庞族民服了软，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来了劲头，从指摘庞族民游戏手法差劲，扩展到“庞族民现实中也一定是个失败者”。

庞族民默默看着“狮王”毫无根据的谩骂，一直到“狮王”开始拐弯抹角阴阳怪气地骂起庞族民的父母，他终于忍不住了，脑子一热，就和“狮王”约了线下的这一架。

幸好庞族民脑子还算清醒，他也知道这个“狮王”盛名在外，去查了查之前和“狮王”闹到不可收场只能线下约架的那些人，大概知道了这个“狮王”的手段：

先爽快答应跟他约架的人，再坚持地点一定由“狮王”来挑，再安排自己的朋友去约定的地点蹲守，等对方到了以后一拥而上，他再出现，拍几张对方被围殴后狼狈的照片，放到网上，继续自己“伟大的胜利”。

所以庞族民今天有备而来，也结结实实把“狮王”，也就是茅炜狠揍了一顿，他也已经准备好了面对自己冲动的代价了。但他却没想到，那个茅炜竟然没有继续追究他的责任？这还是那个疯狗一样的茅炜么？

庞族民心下庆幸，但隐约觉得哪里不对，他脑中反复回放那晚在楼道外警灯下，茅炜瞪向他的，毒蛇一样的眼神。

在看守所蹲了几天，庞族民终于重获自由，看着阴沉沉的天空，庞族民大大地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。发还回来的手机不出预料地没电了，他赶紧驱车回家，自己这次提前跟单位请了假，但是好几天找不到他人，万一有什么要紧事可怎么办。

到家以后，手机充上电，庞族民一一回复着家人领导的消息，等到入夜才叫了个外卖，一边吃，一边打开论坛。

很奇怪，“狮王”被揍的帖子，在庞族民被收缴手机前就发上了论坛，回帖者无数，不少人还偷偷私信庞族民“干得漂亮”“终于有人收拾这杠精了，哥们牛Ｘ”，但“狮王”却销声匿迹，本来以“狮王”睚眦必报的性格，他不至于如此安静才对啊。

庞族民浏览着帖子，心下惴惴，手机发出消息通知的声音，他拿起来一看，竟然是“狮王”茅炜发来的。

庞族民点开手机，原来对方发来的是一张查看后五秒自动销毁闪照。

他按住屏幕，映入眼帘的闪照是一张黑白两色的纸，时间很短，他只看到纸上头写着“阳寿契约”，下方是茅炜和他的名字，还有两个鲜红的花押。

庞族民只来得及读这契约的第一行，“甲方阳寿三年”“赠送乙方”，第二行的字刚映入眼帘，时间到了，闪照被销毁。

他只隐隐约约看到“■败”的字样。

那“狮王”茅炜的信息紧接着发了过来：

“庞族民，出来了吧？看到了么？”

“老子豁出去三年阳寿，也要让你这一辈子都当一个失败者。”

“你可别因为人生失败死得太早哦，那样我不就亏大了，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信息刚发过来，很快就被撤回了。

庞族民呆呆地盯着手机，过了好半晌，才嗤地一声笑出来：“这个人，是真的疯了吧？”

3

第二天一大早，庞族民看看自己乌黑的一边眼圈，苦笑着拿起手机，打算把自己的年假全用掉。

电话还没接通，庞族民就已经预料到自己老大那怒不可遏的声音：“项目都到什么状态了还敢用年假，放了三天时间不够还想继续请？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胆了！”

但庞族民却没想到，当他战战兢兢地跟自己老大说出继续请假的想法，老大却沉默几秒钟，语气和缓地说：“哦，看起来……你知道了啊。那行，你在家多休息几天吧。”

“知道，知道什么？”庞族民纳闷地问，电话对面老大叹了一口气：“原来你不知道，小庞，你这几个月不是一直在跟大刘竞争经理职位么？

虽然说有我帮衬，但是你也确实挺能干，而且业绩你也确实有，这事本来已经定下来，只等下周大会上就宣布的，可是最近管理层开了个小会，觉得综合能力来看，大刘应该算第一位，你不如再等一等……”

庞族民立刻着急了，自己在公司辛苦干这几年，哪是他大刘能比得上的，怎么可能会大刘第一自己落败？

他正要辩解，突然想到昨晚“狮王”那几句语焉不详的话，心里咯噔一下子。

等到挂了电话，庞族民坐在沙发上思考良久，轻轻摇了摇头，笑着自言自语：“怎么可能呢？隔空一纸契约就能让我永远失败？我一定是没睡够。”

庞族民面色凝重，过了良久才呼出一口长气：没当上经理，那就不当也罢，凭自己的本事，这次不行，下次还不行么？倒是这次自己老大很仁慈地许了自己长假，可要好好利用起来！

他立刻转身蹿到电脑前按下开机键，打开他最近一直沉迷的那个游戏，玩了起来。

这是玩家一对一类型的对战游戏，庞族民对于这类游戏，和卡牌游戏一直很有瘾，此刻既然放了大假，他怎么可能不大玩特玩？而且庞族民对这类游戏确实有天赋，在游戏中胜率不低，大小也是个人物，不然也不会被那“狮王”茅炜盯上狙击。

游戏很快开始，庞族民看看敌我双方段位展示，微笑着按部就班地排兵布阵，抢占基地发育兵种，对方手忙脚乱地应对庞族民的小股兵力骚扰，疲于应战，庞族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，看着逐渐拉开的悬殊兵力对比，嘿嘿笑着，圈中所有兵种，一股脑堆了过去。

十分钟后，看着眼前灰下来的电脑画面，和面前大大的“ＹＯＵＬＯＳＥ”字样，庞族民愣了好一会儿，这才挠起了头皮：“这也行？这怎么输的，我都没看明白。”

偶尔也确实会有这种事情，我方大战优势，敌方却运气绝佳，在一个关键点一举扭转了战局，这种不确定性也是让庞族民沉迷这个游戏的原因之一。所以短暂的失落过后，庞族民很快重整旗鼓，再开一局。

三十分钟后，庞族民看着眼前再度灰下来的屏幕，呆若木鸡。他的手机械地点着屏幕上“ＹＯＵＬＯＳＥ”字样下的“再来一局”按钮，重新开始了一局游戏。

又过了四十分钟，庞族民看着已经被自己的全兵种大军围起来的敌方基地，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，鼠标朝敌方基地点了过去。

电脑啪的一声断电了，庞族民只感觉自己脑门血管突突跳了起来，他赶紧重新启动电脑，打开后冲进游戏一看，自己那无人指挥的大军已经被消灭的干净，他进入游戏，刚好赶上对方灭掉他的基地。

屏幕再一次灰了下来。

庞族民的心也灰了下来。

他脑中那个猜想越来越重，越来越激烈，促使着他发疯一样退了游戏，重新登录上别的游戏。

这游戏倒不是庞族民最近爱玩的类型，而是那种一百个人在一个地图内搜集资源互相攻击的模式，最重要的，是庞族民知道，这个游戏一开始玩，前几局一个真正的敌对游戏玩家都没有，一个玩家，配九十九个机器人——不是真人，而是系统操控的ＡＩ角色，就是为了让新手玩家获得成就感的。

庞族民战战兢兢地进入游戏，畏畏缩缩地选了地图上最少人可能去的地方跳伞，落地找武器，突然背后枪声响起，庞族民手哆嗦着回头打死朝他开枪的“玩家”，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
是机器人。

自己竟然打死了对方，看起来那诅咒被不攻自破了。

庞族民感觉心下稍定，笨拙地搜寻武器，笨拙地跑遍整个地图——毕竟这游戏他一直不热衷，但无论怎么笨拙，比机器人玩家是聪明上不少的——一路披荆斩棘，艰难地打死不少只会呆呆地跑，和朝庞族民操纵的角色身边开枪的“敌人”，终于进入了决赛阶段。

看看屏幕左上方显示的：“目前剩余玩家：２”，庞族民按动鼠标，掏出路上捡到的枪，在瞄准镜中盯住那个正在傻呆呆四处乱跑的机器人敌人，笑着就要按下鼠标。

什么诅咒，根本是自己想多了嘛。

他没注意到，此刻他正处于轰炸区。

下一秒，他的电脑显示器又变灰了。

看着屏幕上显示的：“恭喜，您是第二名！”的字样，庞族民一下站起身来，抓住鼠标的手颤抖着，口中喃喃自语：“不可能，不可能的。”

这一天，无分晨昏昼夜，庞族民试了整整一天。

他试遍了所有知道的游戏，没有拿到一次第一名和冠军。只要是一对一的对战游戏，必败；如果是多人游戏，则无论他怎么努力，怎么熟练，永远都是第二名。

看着墙上挂着的时钟指针走向三点，庞族民终于叹一口气，在电脑前颓然坐下。

这一局游戏已开，还是他最开始实验的那个多人对战游戏，当然经过一下午的实验，他的积分上升不少，匹配到的机器人已经少了很多。但此刻，庞族民再无玩游戏的兴趣，他看着屏幕里的游戏角色，只感觉背后一阵阵发冷，汗如泉涌，全身汗毛都炸了起来。

他被诅咒了。

他清楚地知道，自己被那个“狮王”茅炜，用三年阳寿和一纸契约给诅咒了。

这一辈子，他别再想赢一次。

就像今天，哦，昨天上午自己接到的老大电话一样，即使他再努力，再辛苦，再勤奋刻苦，只要有竞争者，他就永远拿不到自己想要的职位和东西。

那“狮王”昨天发来的消息，此刻在庞族民脑海中来来回回，声音越来越大。

“老子豁出去三年阳寿，也要让你这一辈子都当一个失败者。”

“你可别因为人生失败死得太早哦，那样我不就亏大了，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庞族民看看窗外，已是深夜，他租住的是高层，从窗口望下去，地面上的车小的像蚂蚁。

他拿起手机，哆哆嗦嗦地向“狮王”发过去道歉求饶的消息，却发现对方毫不回复。

庞族民知道，那个“狮王”此刻一定在某处偷偷阴笑着，看着他的消息得意着，不回复他的消息，只是因为怕庞族民想不开自杀以后，自己因为消息往来被扯上关联。庞族民此刻也突然明白了，为什么“狮王”要把所有消息都撤回。

他打开窗，清冷的空气冻得他浑身一震，庞族民苦笑着站上窗沿，向外低头看了一眼，身子一踉跄，赶紧扶住窗边。

人生如此，活着还有意思么？

庞族民站在窗沿，虽然人没有动，呼吸却渐渐急促起来，他喘着粗气，眼睛通红，眼泪慢慢流了出来，他眷恋地回头看一眼自己小小的居所，转过身迈向窗外。

眼角余光扫过屏幕，让庞族民跨向窗外的脚步一滞。

他脚下一软，在窗沿上摔了一跤，整个身子都被甩出窗外。

4

一年后，茅炜在电脑前，看着刚调整好的游戏角色，嘿笑着敲击键盘，打下角色名字：狮王大大王。

这是他常用的游戏名，茅炜本来就算是半个“游戏人”，在各大游戏论坛都“赫赫有名”，会进行游戏实况直播，也因此偶尔有人找他进行商业合作，这也是目前茅炜的主要收入来源。

而他对于自己的“权威性”，有近乎病态的偏执，当自己在一个游戏中站稳脚跟，他更是会去到游戏论坛里，找一些玩得不错的玩家主动挑衅，最好能和他骂起来，茅炜深知：人不炒作没名气，没名气，怎么会有人来找他合作？

而他有的是时间，完全可以把对方熬到“认输”，网络骂战就这么回事，对方有自己的生活，不可能和他一直纠缠，当对方在网络上短暂消失，自己就可以宣布胜利。如果是线下约架，他更不怕，他已经阴了好几个约他线下来一架的玩家了，除了在上次那个庞族民那里吃了小小的亏。

可是现在庞族民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。茅炜嘿嘿笑起来：估计是死了吧？活该！让你揍我！当时茅炜捡到那张叫“惜败”的契约以后，思来想去也没敢签，就是看着这契约名字害怕，现在茅炜想想，他也算成功正确使用了这份契约，为此失去的那三年阳寿，只能算必要损失了。

茅炜想到此处，恶狠狠地咬了咬牙：庞族民，谁让你敢打我！你打我，我就要弄死你，让你憋屈得去自杀！

他浑然忘记，如果庞族民当时没有那么聪明的找到他，会发生什么。有的人永远只会把过错，推到别人身上。

这次新开的这个网游，茅炜也打算按照老套路再来一次。他已经瞄准了游戏论坛里几个颇有名望的老玩家，只等自己了解了这个新游戏，那么“狙击”就会再度开始。

游戏载入，茅炜操纵着游戏人物走出安全区，一边对着直播摄像头漫无目的地说话。很快，有人私聊他。

“你好，请问你是‘狮王’么？”

茅炜得意地回复：“就是哥哥我，你认识我？”

人的名树的影，自己竟然在新游戏里也能被人认出来，看起来自己快要有粉丝团了。

对方却没有接茬，而是继续问道：

“你现实中名字叫茅炜，对吧？”

茅炜警惕心起，再度反问：“你认识我？”

对方却没有再说话。

突然，屏幕上方滚动起金黄色的全服务器广播，茅炜知道这玩意，一条广播就要几十块钱，一向是狗大户炫富的手段，但广播的内容却让茅炜吓得鼠标都划不动了。

“全服通缉‘狮王大大王’角色，杀死一次奖励ＸＸＸ，记得截图做证据哦亲们～”

茅炜的游戏角色身上亮起了不祥的红色光芒，茅炜知道，那是这个游戏里特有的追踪道具的作用。

游戏里，天空极远处，一群顶盔贯甲衣着光鲜的玩家，骑着各种各样的坐骑，朝安全区门口，小小的新手角色“狮王大大王”涌了过来。

5

茅炜最新的游戏直播计划遭受了重挫。

或者说，茅炜的直播生涯遭受了重挫。

无论什么游戏，都有人找到他，通缉他，或者发布追杀他的通告，只要他敢顶着自己用习惯的游戏名进入任何一个游戏，无论是否在直播，都有成百上千的玩家垂涎欲滴地对着他磨刀霍霍。悬赏价格很高，且一直有效。

茅炜竟然就此断了生财之道，他游戏都出不去安全区，怎么直播赚钱？

他四处上游戏论坛控诉这种行为，但站在他这一方的人却寥寥，毕竟他过去做下的那些事情，已经败光了所有的路人缘。

茅炜比之前在网上吵架更凶，骂起人来更不留余地，但他却发现，这无济于事。他看着自己的电脑，深深纳闷：我这是得罪了谁？

毕竟他其实也不是真的疯狗，会去咬任何一个人。每次骂战开始前，他其实都会仔细去人肉对方的家庭背景，以免自己惹上不该惹的人。游戏玩家里有不少玩的很好家境一般的，就比如之前那个庞族民。

他心中念头刚起，手机就收到了一条消息。

是那个庞族民发来的，有长长一段话。

“好久不见啊。茅炜，你估计觉得，我被你的契约诅咒，作为一个你口中的‘失败者’，已经沮丧到自杀了吧。”

“我也确实差点真的做了，拜你所赐。”

“幸好我当时跳下去之前，回头看了一眼。那时候我在玩别的游戏，但我根本就没操作，理论上早就应该输了，但你猜我看到了什么？”

“我得了第二名。”

“后来我去找很多人问过，最终让我找到一个叫王半仙的人，他告诉我，你用来害我的这个契约，估计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

“他说，‘万事休’契约他知道在谁那里，而我身上起作用的这个，估计是‘惜败’。”

“你知道差别是什么么？我的这个‘惜败’，会让我永远都拿不到第一，也永远是第二。”

“也就是说，以后我再也不可能在一对一的游戏或者对战竞争中取胜了。”

“但也如此，即使我能力不足，我也可以用过‘惜败’，轻松拿到第二名。”

“你猜我去做了什么？”

“我去炒股了。”

“我不用成为什么控股高手，不用学习什么Ｋ线图，各种指数，股市就像一个大赌场，我永远都赢不了那些身价亿万通杀散户的庄家，但我可以成为仅次于庄家的第二名。”

“插一句话，我还特地去澳门试过，一样有用（笑）。”

“你猜过去的一年，我赚了多少钱？”

“那是一个很大，很大的数字。”

“我把大部分都捐了，拿出了很小的一部分来，设立了一个基金，作为对你的‘报答’。”

“这个基金主要的目标，就是在你玩的任何游戏里追杀你，任何游戏。”

“你作为一个游戏玩家实在太坏了，我希望为这世界，消弭一份罪恶，算尽一份力。”

“享受你接下来的游戏生涯吧。”

6

发完信息，庞族民利落地拉黑了茅炜，放下手机，拿起棋子。

“将军！”

他对面坐着的大爷嘿嘿一笑，手一动，旁边围观的其他大爷就大呼小叫起来：“哎呀反将！”

庞族民脸上的得意没了，可怜巴巴地小声说着什么。

路边有一老一少两个男人，那仙风道骨的老头看着庞族民，面带不忍地看向身旁的青年：“师叔祖，这个庞族民中了这契约，是有点惨哦？”

那青年转头看看庞族民身后不远处，静静停在那里的豪车和黑衣保镖：“惨么？”

“这辈子都拿不到第一名还不惨？说起来，这庞族民现在好歹也是个有钱人，为什么来街边下这种棋？”老头纳闷地问。

青年尚未回话，就听那边下棋老头们的起哄声音大了起来。

“说好的让你悔棋就请我们吃饭的，你这是要反悔？”

“可，可我还是输了！”

“悔了七回还下不赢我，你还有脸说！”

“不行，这局就算我赢……我请大爷们吃大龙虾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