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寿:十人

1

“柱子,你来。”小蒋看看将最后一大包捆扎好的纸壳箱卸下车的严国栋,想了又想,还是叫他过来。

“什么事小蒋哥?”严国栋要真论起来,可能比小蒋还要大几岁,但是他一个搬运工,人虽然不聪明,可是也不蠢,从认识小蒋,就一直叫他“小蒋哥”。

严国栋长得五大三粗,长得颇有点憨,看上去人也没什么心眼,很好相处的样子。他一边说着,一边把已经湿透的上衣脱下拧了拧,搭在肩膀上,拿起腰上挂着的水壶猛灌了几口水。

小蒋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,想了想,又掏两百出来,带出来的几张小额美金、披索和卢布被他不动声色塞回衣兜里。他把四百块钱递给严国栋,狠狠心终于把在脑子里转悠好久的话说出了口:“柱子,这次你替我卸完货,以后就不用再来了。”

“怎么了?我怎么了小蒋哥?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了?”严国栋顿时急了。

他没有固定的单位,全靠自己这些年在中海认识的人给他电话,让他三五不时有装卸搬运工作可做。小蒋就是其中之一,这几个月小蒋本来叫他来干活的次数就少,今天突然说以后不会叫他,他能不急么?

“不是,真不是你干得不好,是……”小蒋也有点着急,虽然觉得对不住严国栋,可是他现在真的已经不需要雇搬运工了。

而且严国栋饭量不小,小蒋也知道,严国栋每天赚的钱,有大半都进了嘴里。如果失去小蒋这边的工作,那对严国栋来说,可是不小的损失。听说他最近还总借钱……

“……行吧,我知道了小蒋哥,那我走了。”严国栋腮帮子肉咬着,但还是点了点头。

他已经习惯不好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了,无论是早些年父亲不告而别,母亲再婚不管自己,自己十几岁出社会闯荡,还是谈朋友被人嫌弃穷,他不是都这么走过来了么?这次无缘无故没了一份兼差,对他来说,并不算大事,顶多就是又得饿一阵子了。

只是,把自己拉扯大的姥姥最近生病了,住院已经欠了不少钱,这钱……该去哪儿凑?严国栋攥紧肩膀上洗褪色的T恤衫,转身就往门外走。

明明是大太阳天,为什么自己眼前这么暗呢?

“哎,等等。”小蒋喊住了严国栋,掏出手机,给他发了个短信——“这儿有个地址,在城西有个王半仙,那是我认识的朋友,你去找找他。”

小蒋脸上满是愧疚,“也许他能给你活干,去吧,王山哥神通广大,肯定能有办法。”

2

算命店里,王山懒洋洋地坐着,面色有些不豫。

对面坐着的那男人收拾得蛮利落,一身衣服虽然初看不显眼,但细看全是名牌。除了眼袋过大,看得出颇嗜酒色,已经被掏空了身子。

他面有得色,轻轻用手拍着放在桌上的皮包,看着王山,笑嘻嘻地说:“这么说,那传说是真的了,你这儿有让人发大财的玩意儿,叫什么来着,什么契约?多少钱,你开个价,我陈晓华做生意向来敞亮。”

“不卖。”王山摇头。

“哈哈哈,小兄弟,你这可就不厚道了,我千里迢迢过来,你给我来这一出,咱们也别弄那些坐地起价的把戏,钱你哥哥我有,但我也不是傻子,你看,一,二,三,四……”男人说着,从包里一沓一沓往外抻红灿灿的票子。

男人笑得越来越开心,他看看这算命店里陈旧的摆设,声音里的傲气又多了一点点,“五万,行不行?你哥哥我是个敞亮人,希望小兄弟你也敞敞亮亮的,卖我一张你那个契约……”

王山沉默着,缓缓掏出一张黑白两色的纸。男人眼前一亮,伸手就要去接,王山却一抖手躲开了男人的胳膊,再度摇了摇头,“契约,我有,不卖给你。”

坐在一旁良久不说话的刘文轩刚要开口,王山轻轻瞪了他一眼,刘文轩就把头缩回自己看的书里,再不说话。

“哟,嫌钱少?”男人的笑容有点僵住,看得出来有些生气了,但还是压住火气,从包里又掏出另外五沓钞票,重重拍在桌子上,“十万,够不够?!妈了个X的,就这么多,别玩你那套了,别敬酒不吃吃罚酒。”

王山笑了起来,胳膊一晃,手上就多了一把榔头,将那两摞钱用榔头轻轻推过去男人那边,开口说:“滚。”

男人脸拉下来,将身前的钱塞回包里,用手指隔空点了点王山,“行,你行,等着吧,祝你们开业顺利。”

男人转身出门,差点和推门进来的一个工人模样的人撞个满怀,男人正在气头上,狠狠推了一把这工人,骂了句“滚开”,那工人老实地让开路,任他出门上车。

那男人出了算命店的门上车,却也没有立刻开车,而是坐在车里不知道干什么。

王山却也没再管那男人,回头看看工人,把榔头收了起来,“你好,是来修水管的吧,来来,厕所在这边。”

“啊?哦。”这工人二话不说,跟着王山就进了厕所。

王山走出来,和刘文轩对对眼,刘文轩这才终于开口问:“师叔祖,为什么不卖给那人契约?”

“他有命买,没命用,而且这人心术不正,一进门我就闻着一股人渣味儿,不卖给他就是不卖。”王山不耐烦地说,一抬头,却看到一个背着工具的修理工推开店门走了进来。

“是你们这儿报修水管啊?我先说好了,上门费一百,零件另算啊。”这修理工开口就说。

王山愣住了,回头看看厕所,讷讷开口:“咦?”

厕所里那工人却已经走出来,憨厚地笑着,“就是有个皮垫圈破了,等我出去买回来,花不了几块钱。”

王山和那修理工面面相觑,过了好久,王山才开口对修理工说:“走吧,你还站这儿干吗?”

3

算命店里,王山看着满手脏污的严国栋,叹了一口气,“让你修你就真修啊,你又不是修理工。”

“你是小蒋哥的朋友,你让我干,我就干呗,也不是什么大活……”免费做了好事却还挨批的严国栋不好意思地笑笑。

“唉,那我这不就欠你个人情了……你饿不饿?”王山摇摇头,开口说。

“不饿……”严国栋只说了两个字,肚子里的雷鸣声音就响了起来,他脸红了。

十分钟后,王山和刘文轩并排坐着,瞪大眼睛看着严国栋三两口吃掉了自己那份包子,跟别人吃一口月饼那样简单。

王山吞了吞口水,拿起一个包子。开口问:“说吧,你来找我有什么事?”

“哦,小蒋哥说你这儿可能有活给我干,我力气很大的,干装卸的都夸我又麻利又有耐性,也会修东西,一天给我二百,不,一百五,干什么都行……不管饭也行,我饭量大,吃得有点多……”严国栋声音越来越小,最后吭哧着张嘴,“就是,能不能先预支我几个月工资,我姥姥病了……”

“我这儿没有能给你干的长期工作。”王山一句话,就让严国栋的心沉了下去,但王山却接着说,“不过我有能让你赚到钱的东西。”

王山从兜里像抽纸巾一样,抽出来一张黑白两色的纸和一根笔、印泥,放在桌子上。

“签了他,你就能……诶?”王山还没说完,就看严国栋已经签完名字,按上了手印。

严国栋抬起头,和王山大眼瞪小眼。

“王山哥,你不是让我签?”严国栋问。

“……你就不怕我坑你?”王山叹着气说。

“那不能,你是小蒋哥的朋友,怎么能坑我呢?”严国栋笑了起来。

眼前火光一闪,那契约飞了起来,自行燃烧,化为飞灰。

王山扶着脑门摇了摇头,“小蒋那实诚的毛病,是不是会传染?再说你这已经不算实诚,算……算了算了。

“你刚才签的那份契约叫‘十人’,对你来说,就是可以像十个人一样干活,具体的自己去摸索吧,我突然有点头疼,走走走。”王山挥挥手,严国栋就听话地走出了门。

他还是有点饿,捏了捏兜里的四百块钱,严国栋转头去银行,给自己姥姥账户汇了三百,最后这张一百块钱珍而重之地放进兜里。

他打算去买点散装米,那个扛饿,还便宜。日子怎么都能过,姥姥可是只有一个。

严国栋身后,一辆车缓缓地跟着他。

4

中海市最大的货运码头,严国栋站在高耸的货船前,眉开眼笑。虽然他脑袋不是很好使,但是王山说的话,他觉得已经听明白了,自己现在可以干十个人的活。

那就足够了,他四下打望,很快找到码头上相熟的工头老刘,过去拘谨地问个好:“刘叔。”

“哦,这不是柱子么,今天有空过来干活啊?”老刘很开心,这个严国栋干活肯卖力气,可是平时总不见他来。老刘倒也知道为什么,严国栋干活越多,吃的饭也越多,他不是不肯来干活,是不舍得花钱吃那么多饭。干一天活赚的钱,倒是有大半会吃进肚子。

严国栋点了点头,问了一嘴:“刘叔,现在还是按钟点算么?”

“现在按天算,一天八小时,三百。你想按小时算也行,一小时三十。”老刘快人快语。

“那我要是干一整天,二十四小时,就是……就是……三百……三百六?”严国栋艰难地心算完问。

“哈哈哈,那是七百二,而且谁能干一整天?”老刘哈哈笑着,却看严国栋拍拍宽厚的胸膛,指了指自己。

老刘笑着摇头,“累死你小子你也不可能搬二十四小时东西,先干吧,我给你掐时间,累了你就下船,上去吧!”

“好嘞!”严国栋开心地笑起来,撸起袖子上了货运船。

第二天早晨,老刘从家里骑着电动车回到码头。他下午回家,老婆给炒了两个菜,自己还喝了点小酒,晚上跟高中住校的儿子打了个电话,美美地睡了一觉。

等到了码头,他和搭伙做工头的朋友交了班,看看在海面上冉冉升起的太阳,心情大好,今天没什么风,船不会晃悠,弟兄们干活也可以更顺利……

这么想着,老刘低头看了一眼记录用的工时表。

他瞪大了眼睛。

货运船上,严国栋干得越来越上手,他一个人能扛两个人都扛不动的货物,还觉得力气绰绰有余,他不知道自己干了多久,反正一夜过去,应该有十几个小时了吧!

却看船头老刘急火火地上了船,像蚂蚁一样四下乱窜,看见一个工人就问:“柱子呢?看见柱子没有?!”

“刘叔,我在这儿呢!”严国栋扛着货物,伸手和老刘打招呼。

“放下放下!”老刘走了过来,脸急得都红了,“你真干了二十个小时,你不要命了?!”

“我没事啊……”严国栋憨笑着摆摆手。

“不行不行,你现在下船吃饭睡觉去!”老刘说完顿了顿,语气缓和了很多,“我不知道柱子你最近有什么困难,可你这么干,会把身子累垮的,听你刘叔的,先回去,休息一天,后天再来,行吧?”

严国栋听话地点点头。

这次他领到了六百块钱,让严国栋非常开心。

其实严国栋早就饿了,但下了船,严国栋还是坐公交车去了一趟中海城里,把刚到手的六百块汇给姥姥。

坐公交车回出租屋,到路程一半,严国栋就觉得眼冒金星,肚子咕噜噜响。

吃饭吧,吃包子,就吃昨天王山哥买的包子,那个比米饭就咸菜好吃。自己现在可以赚钱了,可以好好吃一顿,他想。

5

好再来包子铺。

食客们,伙计们,远远地望着严国栋坐的桌子,主要是在看桌子上高高垒起来的包子笼屉。

至于老板,老板正在厨房里一边拌馅儿做包子,一边骂娘呢。

严国栋终于不怎么饿了,虽然他感觉自己还能吃,但今天吃得好像实在有点多,他身上只有一百块钱,不敢再吃了。

“老板,结账。”严国栋端起水,笑着说。

“四……四十二笼,一共……一共三百三十六块钱……”跑堂伙计已经从“吃惊”“恐惧”变化到了现在的木然状态,结巴着说。

“哦,嗯……嗯?多少?”严国栋嘴巴张大。

“三百三十六,一笼八块,四十二笼……大哥,你这个饭量,怎么练出来的?”伙计年纪不大,十八九岁,看着严国栋微微凸起的肚子,赞叹着夸了一句,“你是我见过最能吃的人,真厉害。”

严国栋脸色先白再红。

他期期艾艾地说:“那个……钱……那个……”

严国栋吸了口气,终于说了句囫囵话:“你们这儿招打工的不?刷盘子,端菜,我都行。”

6

陈晓华停好车,迈步走进包子店的时候,正看到严国栋双手护头,正在被伙计和老板按在地上暴打。

“别打了!”陈晓华一声暴喝,止住众人,问清楚事由以后,掏出四张百元大钞扔给老板,“不用找了。”

严国栋满脸感激,跟着陈晓华走出门,进了陈晓华的车,严国栋屁股只沾了座椅一点点,硕大的身躯用力缩起来,避免自己身上的脏污,碰到车里堪称华丽的内饰。

“小兄弟,你是签了那个王山的契约吧?”陈晓华拿出烟,递给严国栋一根,严国栋赶紧摆手示意自己不会抽。陈晓华笑了笑,眼睛眯了起来,显得眼袋更大了,“你跟我说说,你拿到了什么本事?”

听到严国栋磕磕巴巴地说自己现在有“十人”之力,陈晓华哈哈笑起来,拍着严国栋的肩膀,“兄弟,你跟我干吧。”

他将身子探过去,脸离严国栋咫尺之遥,“一个月给你两万。”

7

深夜,海滩边上,月亮只有弯弯的一牙儿,严国栋站在陈晓华旁边,满脸的欲言又止。海浪拍打着岸边,一波又一波。这么安静的晚上,连鸟儿都回家睡觉了。

陈晓华叼着烟,拿着卫星电话正在和对面寒暄,打完电话,看看站在身边的严国栋,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,“没事,柱子,你不肯去帮我揍那个王山,也没事,别在意啊,你陈哥不是小气的人。”

“嗯,嗯……陈哥,咱们这是要干什么活儿啊?”严国栋终于忍不住问道。

陈晓华回头看他,嘴里的烟头乍明乍灭,他咧嘴笑了起来,“你干的还是老本行,卸货。”

不一会儿,远处海上一艘船静静驶进岸边,陈晓华拿出手电筒,按亮三次,停顿一会儿,按亮两次,又停顿一会儿,按亮五次。

那船这才慢慢启动,开到了这荒滩边上。

陈晓华带着严国栋走到荒滩边,船上人笑了一声,“陈哥,人员精简了?今天就带一个人来接货?”

“哈,一个人比十个人都好使,少一个人,少分一份钱……你看着吧。”陈晓华笑了一声,伸手示意严国栋从船上往下卸货。

严国栋老实地往下搬,船上都是些电器,上面都是严国栋不认识的外国文字,搬着搬着,他耳边,陈晓华和船老大的交谈声隐隐约约传进耳朵里。

“边防……紧……走鬼……越来越不好干了……”

“可不是……再干两趟我……转行……”

“缅甸那边我……哥们……枪……粉儿……”

“拉兄弟一把……”

“行……”

严国栋突然把手上的箱子放在地上,走向陈晓华。

“陈哥,你这是不是在走私?”严国栋突兀的一句话,让船老大和陈晓华都愣住了。

“这二愣子是你新小弟?”船老大嗤笑一声,斜眼看陈晓华。

陈晓华面子上有点过不去了,他低吼一声:“瞎问什么,卸你的货!”

“陈哥,违法的事,我不做。”严国栋摇了摇头,胸膛挺了起来,“我姥姥教过我,我可以穷,可以苦,但不能犯法。你也别干了,不然我等会儿就去报警。”

他虽然傻,但什么该做,什么不该做,他一向比谁都清楚。

船老大和陈晓华交换了一下眼色,陈晓华转过头,从船老大手里接过一个东西,指着严国栋,“你可想好了,真不干?”

“不干。”严国栋坚定地摇头。

“哦。”陈晓华手动了动,火光在他手上一闪。

“啪!”

严国栋只感觉胳膊上一麻,过了几秒钟,严国栋胳膊上才火辣辣地疼起来,他捂住胳膊,手马上就被血浸透了。

“我再问你一遍,你干不干?”陈晓华的脸在灯下分外狰狞。

严国栋捂住胳膊,跳下船扭头就跑。他虽然憨,关键时刻跑得还是不慢的。

沙滩上,严国栋直直一条线朝公路跑去,他心“噗通噗通”跳着,像是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,他很害怕。黑夜中他什么也看不见,但前方就是路灯,很快就能跑到有光明的地方……

严国栋的身影在路灯旁边的沙滩上出现,快速接近公路。

背后又有几声枪响。

严国栋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钻过了衣服,痒痒的,但不疼。他突然膝盖一软,栽倒在地,沙滩上的沙子被他跌倒的身躯带起,扬得满天都是。

血顺着他的胸口流了出来,严国栋嘴里的血也吐了出来,在沙地上,很快向下渗进去,只留下圆圆的一个圈。

船上亮起一盏灯,那灯晃动两下,下了船。

严国栋抬头看着慢慢走过来的陈晓华,看着他手中的枪口离自己越来越近,闭上了眼。

“敬酒不吃吃罚酒,妈了个X的……”陈晓华对准严国栋扣动扳机,直到打光了手中的子弹才停下。严国栋浑身是血,身躯抽搐两下,再也不动。

“来,搭把手,跟我把他抬你船上,哥们也跟你出一趟海。”陈晓华转身看看船老大,脸上全是严国栋身体里溅出来的血。船老大默默和陈晓华抬起严国栋的尸体,和陈晓华一起抬着严国栋到船上。

陈晓华踹了一脚严国栋,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凉了。陈晓华笑了一声,“这家伙还挺重。”船老大却没有回话,而是盯着陈晓华身后。

陈晓华回头看了一眼。

海上一艘船快速接近,船上红蓝警灯闪烁。

大灯瞬间照射过来,陈晓华一脚把严国栋的尸身踢进海里,激起大片水花。

“不准动,我们是海上巡逻警,放下武器,立刻投降!”

“放你妈了个X!”陈晓华脸上悍色又起,朝着海警船扣动手中枪的扳机,发出“咔咔”声响。他转头和已经吓呆的船老大喊:“给我子弹!”

“呯!呯!”陈晓华再度开枪。

海警船上,沉默了两秒钟后,枪响了。有节奏的机枪声,一直响彻了一分多钟。

8

“我市破获一起持枪走私案,海警击毙两名嫌犯,缴获大量走私物品,另据公布,两名嫌犯被捕时正在进行伤害行为,被发现后负隅顽抗……目前受害者仍然在搜寻当中……”

电视“啪”一下被换了台,王山不悦地回头看刘文轩,刘文轩眨眨眼,“师叔祖,你答应我的,我可以全程追创造练习生。”

王山叹口气摆摆手,却看到门口有个衣着破烂的男人站着。

那男人推门进来,全身上下衣服都烂了,还挂着不少小海螺小贝壳什么的,他扒拉着脸上的海草,憨憨地冲王山笑。

“王山哥。”

“哦,柱子啊。”王山上下打量着严国栋,看看他胸口衣服上圆形的孔洞,透过孔洞,可以看到严国栋坚实的胸肌,毫发无损。

“你这是丢了一条命?”王山啧啧有声,“怎么这么不小心?要是再死九次,你就完了,你知道么?”

“啊,可是我……”严国栋很委屈。

“行了行了,你姥姥的住院费,你凑到了没有?”王山问这一句。

严国栋瞬间把之前发生的事情抛诸脑后,愁眉苦脸地回答:“没有,我刚给刘叔打电话,他说他怕我过劳死,不让我上船干装卸……我姥姥住的医院倒是挺好,跟我说不用急,他们先帮我垫着,可这钱早晚得还上啊……”

王山回头看了看电视,又看了看正拿着手机、在饭圈里噼里啪啦打着节目感想的刘文轩,突然笑了起来。

“我倒是想到一个很适合你的工作。”

9

全世界第四届大胃王比赛如期召开,世界级赛事,奖励自然也不同凡响,除了二十万现金奖励以外,获胜者还可以获赠一年份的联合饭店用餐权——这些连锁快餐店,自然也是活动的主要赞助商。

——而且这些快餐连锁的算盘打得也很好:往届大胃王都是国外来的选手获胜,这些选手,给他们一年用餐权,他们也不会真的吃一年,这只是打个广告而已。

赛事是全程电视转播,现场观众有人是花钱来看西洋景,也有些是参赛选手的支持者和家人。

看着正在紧张筹备的主办方,观众席上大腹便便的男人和旁边自己带着的女伴炫耀,“真不是吹啊,我觉得我上去也能拿个前三。”

旁边一个长胡子老头轻轻笑了一声。胖子不悦地回头,看看旁边坐着的一老一少,“什么意思?”

“师叔祖,我跟你说,如果一个人要吹牛,第一句话一般是‘我真不是吹啊’。”老头对旁边那年轻人说,年轻人不置可否,“嗯”了一声没有回话。

“什么?你再说一遍?”胖子开始挽袖子,瞪着眼看老头。

“这样吧,一回儿我们朋友上场比赛,你要是觉得能吃他一半,不,四分之一的分量,你就和我赌一把。比赛完了咱们就出门,我请你吃饭,他们比什么,你就吃什么,你要是能吃完了,我给你一万块钱,吃不完,你给我一万块钱,行么?”老头捏着自己的山羊胡,笑得很贼。

胖子盘算了一下,大胃王再能吃,四分之一才多少?听说目前为止世界最厉害的大胃王也就吃个六七公斤的食物,六七公斤的四分之一,两公斤,不就三盘蛋炒饭的事?胖子笑了笑,和老头击掌为誓,“赌了。”

老头贼笑着回头看年轻人,小声说:“师叔祖,咱们这趟车票钱赚回来了。”

台上导演突然大喊起来:“各选手就位,马上开拍……咦,严国栋,严国栋选手哪儿去了?”

“在在在!”场边一个扛着钢架的装卸工赶紧放下钢架,抬起手来回答,“我我我!”

场上的观众全都笑了起来,这装卸工开的是什么玩笑?那些世界级选手,又怎么会去做装卸工?

王山和刘文轩也笑了起来。

“柱子加油!”刘文轩喊了一声,转过头小声问王山,“师叔祖,你说柱子这场比赛拿了冠军火了以后,是不是就迈进演艺圈了?大胃王在国内也算稀罕事,尤其是世界冠军,是吧?”

“应该是吧。”王山有点拿不准地说。

“那他进了演艺圈,是不是就能接触到别的明星,参加个综艺什么的了?”刘文轩脸上的热切越来越浓重。

不等王山回答,刘文轩又接着说:“那他要是能接触到创造练习生……我是不是也能要个签名什么的……”

王山突然觉得自己的头又痛了起来,他没有理刘文轩,闭上眼睛躺在椅子上。耳边听得导演一声喊:“好了开拍!”

接下来是熟悉的主持人介绍的声音。

一声锣响,比赛开始了。

耳边观众们的声音传进王山的耳中——

“快看那修理工,他真上台比赛了哈哈哈……哈?”

“这人,怎么吃得这么快?”

“这人吃得好多……”

“我的天,这是人的胃口?”

“冠军,这绝对是冠军!”

“冠军!冠军!严国栋!冠军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