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
唐杨这一天从床上醒过来，发现老婆和女儿都不见了。

如果不是前一天他出去参加直销大会，大会开完按惯例又举行了他们直销分公司的宴会，如果唐杨没有喝那么多酒，没有在宴会上用尽心思勾勒那么多美好愿景，没有醉醺醺的回家，他能成功阻拦自己的老婆带女儿离开么？他不知道。

房间里空了很多，有不少东西都被收拾走了，桌子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张离婚协议书。

唐杨在那张协议书前坐下，认真研读纸上的每一个字。

今天是他四十岁的生日。

他这半辈子都在干什么呢？唐杨突然开始想。

一事无成，唐杨回头看着整整齐齐码在客厅角落里的那些东西，那里本来是他的“办公场所”，只不过之前用来分析股票的电脑已经开始落灰，电脑旁堆满他高价购入的直销产品。

唐杨其实清楚地知道，妻子李丽娟为什么离开他。他从三年前辞退工作，一直在追逐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梦，那些一夜暴富的空想，渐渐消磨掉了李丽娟对他的所有期待。

辞职已经第三年了，现在自己还能回去原来的单位么？唐杨这么想着，默默摇了摇头。和那些小年轻一样，从头做起？他拉不下那个脸。

电话响了，唐杨眼睛一亮，拿起手机看了看，嘴角耷拉下来，按动手机。

“老唐，今天的直销交流会你来么？”

唐杨轻轻地回答：“不去了，以后我也不会去了。”

对面声音有些疑惑：“什么？”

唐杨突然想起一件事，这让面如死灰的他重新有了点活人气儿，他抓住手机，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：“小何，你昨晚说的那个王半仙，真有其人？”

“什么？我昨晚喝多了，我……”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，听声音那个“小何”应该是走到了没人的地方，又是一阵沉默，声音才再度响起：“在城西XX街，算命店里，至于你能不能拿到契约，我也不知道。”

唐杨谢过对方，挂上电话。

他打算去找找看这个“王半仙”，事到如今，死马当活马医吧。

2

算命店里，王山坐在沙发上看着唐杨，好久以后才摇了摇头：“老哥，没必要啊，我听你说你和嫂子的事，你也不用非豁出去几年阳寿，再找个工作从头开始，踏踏实实的赚钱，她就回来了吧？”

“听上去，你媳妇还是爱你的，只是你太胡闹了，踏踏实实赚钱确实是正道。”刘文轩在一旁捻着山羊胡，老神在在地评价。

如果我想踏踏实实的赚钱，根本就不会有现在这一出了。唐杨按下心中这个念头，面色凝重地坐着对王山深深鞠躬：“王半仙，您一定要帮帮我。”

王山又摇了摇头，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黑白两色的纸，放在桌面上推过去：“只能用三次，好好寻思寻思再用。”

唐杨大喜，看了看契约上写的字，上面写的是：

“契约书”

“今有阳间人士______，自愿贡献阳寿三月，下送幽冥，解救地府冤魂，以换薄赏（赏格指定：单极），签字_______，画押________”

“地府福利办己亥年二月十四”

唐杨迫不及待地签下这个契约，看着火光在眼前飞起，他心中大定，这才开口问王山：“王半仙，这个单极是什么意思？”

王山眯起眼睛看看唐杨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，反而开口问起唐杨：“老哥高考多少分还记得么？”

“二十多年前的事，谁能记那么清楚……五百多不到六百吧，怎么了？”唐杨面带疑惑地回答王山。

王山继续问：“平常有什么业余爱好么？”

唐杨嘶地一声，摸着自己的手腕，那里突然多出来一个刺青，刺青是三枚尖锐的长矛，均匀分布在一个环上。

“年轻的时候爱踢球，更早一些在少年宫学过画画下棋，学过五禽戏……王半仙，这个就是指示我剩余次数的刺青吧，不过，你问这些是为了什么？”唐杨不解地追问。

“单极这个能力，可以短时间内把你所有的能力全集中在你所拥有的一项技巧上。”王山叹了一口气，接着说：“所有的能力，无保留的那种，当然，时间结束后能力也会回归……而且这张契约也不是尾寿，总的来说，挺危险的一张契约。”

唐杨反而笑了起来，危险？那就对了，富贵险中求！

3

唐杨坐在电脑前，泡上一杯浓浓地茶，深呼吸几口气，这才打开那个早就下好了的虚拟币操作平台。这是他多番考虑后的结果，想来钱快又安全，只有这条路。他没有本金进入期货交易市场，不然那应该也可以让他快速赚的盆满钵满。

只要有了钱，李丽娟和女儿晓雯应该也能回来了吧？

唐杨抚摸着手腕上的刺青，心中暗想：单极发动，虚拟币交易技巧！手腕上的三根长矛刺青，随着他的心意，消失了一根。

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止，唐杨看着面前不断跳跃的虚拟币市值：3122.6，3135.3，3110.9……

看了足足五分钟，唐杨心中突然灵光一闪：下一个数字是3158！

果然，面前的数字轻轻跳动一下，变成了3158.2！

唐杨嘴角弯了起来。

不急，不要急，再判断一下……唐杨这么想着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，他根本没注意到，他已经足足十分钟没有眨过眼了。

下一个数字，是3209！

数字仿佛随他心意一样，跳跃成了3209.7。

唐杨从没像现在这么狂喜过，如果知道虚拟币的涨落，那无论买多还是空，赚钱不就是动动手指的事情？一瞬间他差点被“假如有了钱我要先买什么”这个念头给带跑，幸好唐杨还记得王山说过的话，这“单极”能力，只可以持续一会儿。

他赶紧动手打算进行第一次交易，只有虚拟币平台这种可以当日无限次交易的地方，才可以满足他“一小会儿赚到足够金钱”的期望。

他一动不动地呆了十秒钟，这才从紧闭着的嘴里发出又轻又慢的一声“……唔？”

他坐在椅子上，一动也不能动。

这时候，从兴奋中跌落到现实的唐杨，才发现一件事：他的身体从未如此沉重过。

沉重到，连动一动手指都很困难。

唐杨就这么保持静止一样的姿势，默默坐着，看着眼前电脑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。

他偶尔会发出微弱又压抑的，从喉咙间硬挤出来的声音，仔细辨认的话，听上去像是极为含混不清的脏话。

几小时后，唐杨突然张开嘴，大大地喘了一口气，他这才意识到，契约带给自己的能力时间结束了。

下一秒，唐杨一拳把眼前的电脑显示器打了个对穿，他以前在大学时出于锻炼身体和泡妹子——主要是泡妹子——的想法，曾经加过好几个格斗技社团，小时候还练过五禽戏。此刻含怒而发的一拳虽说全无章法，但力量是绝对足够的。

“气死我了！”唐杨把拳头从对穿的显示器里拔出来，仿佛憋尿憋了几天的人终于得到机会发泄一样，愤怒到变音的四个字这才从嘴里冒出来。

眼看着白花花的钱从眼前溜走，持续几个小时，唐杨在能动以后的第一个反应是摧毁眼前的显示器，而不是几秒钟里把自己的头发全薅下来，已经算是保持了相当程度的理智了。

他注视着慢慢渗出血来的拳头，叹着气摇摇晃晃站起身，浑身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。像是重新学走路一样，唐杨扶着墙慢慢走进厕所。

包扎完，唐杨怒不可遏地转身打算出门，找那个“王半仙”算账！但穿鞋穿到一半，唐杨想明白了，苦笑起来。那个王山可没有骗他，而是在他签约完成后，就立刻和他说清楚：这个契约会抽取他“所有”的能力，灌注给他想极限化的那个能力。

而“所有”的能力，当然也包括运动能力。

4

唐杨坐在客厅里，桌子上铺满凌乱的纸，上面列举着他所有会的，可以称得上“能力”的东西：从最简单的吃饭喝水运动能力，到踢球画画下棋自由搏击。

看着眼前的这些字，唐杨痛苦地双手抱头：他根本想不出来可以怎么运用自己拥有的某样能力，并把它极限化，以让自己赚到足够的钱。

天色渐渐暗了下来，窗外楼下小孩子们放学后在广场上打闹的声音传入唐杨的耳朵，让他更加烦闷，他想自己的女儿了。

这烦闷促使他打开电视，随便挑了一个彩票开奖频道，放大音量以遮掩住心中慢慢涌出来的失落感。

突然，唐杨眼前一亮：如果自己以现在的脑子想不出来，让自己的脑子变聪明不就可以了？

他几乎是立刻摸上了自己手腕，心中默念：单极发动，提高我的智商，解决我现在的困境，就算把所有能力全部供给过去也可以！

唐杨的身体定格了，手腕上的两只长矛刺青，快速隐去一只。

天色渐黑，屋外灯光透过玻璃照进房间，唐杨像入定的石佛，一动不动。空气中隐约飘着弥漫的金光，金光来源是唐杨的身上，确切来说，是唐杨的头顶。他的头顶发出朦胧的圆形金色光芒，挺好看——可惜并没有人能看得到。

风声起来，下了一阵雨，电视里还在仿佛无休止地播放着彩票讲解节目。

天色蒙蒙亮的时候，唐杨终于长出一口大气，身躯僵硬地活动起来。一等能活动，他立刻就着昏暗的天光，扑向客厅中放纸笔的桌子。

他甚至来不及开灯，因为脑子中的东西，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失。

好不容易在黑暗中摸到了笔，唐杨歪歪斜斜地在纸上用力写着一串并不长的数字，数字却在唐杨的脑子里转瞬即逝，他敲着脑袋想重新回忆起来，却发现，有一个数字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。

他这时候才想起来去开灯，赶紧把脑海中还有印象的东西写下来。

纸上最后只记录了三行字。

第一行是六个数字。

第二行是：远洋公主号，带丽娟和晓雯去玩。

第三行是：做决定。

5

一天后，唐杨看着电视上出现的兑奖号码，捏着手中的彩票，悔得肠子都青了：就差一个数，为什么偏偏没有买那张！

但即使如此，中了好几注二等奖的唐杨，也拿到了不大不小的一笔钱。但现在满心疑惑的唐杨，并没有立刻去兑奖，而是又去了那个算命店。

算命店里，仔细听了唐杨讲述经过的王山，满眼都是大惑不解：“什么？提高智商竟然让你有了预知未来中彩票的能力？”

“什么，这竟然不是肯定会有的能力么？”唐杨也同样瞪大眼睛。

“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么，智商一百八就能猜到纯随机的彩票概率了？”王山无奈地摇摇头，眉头皱起来：“到底怎么回事……”

旁边默不作声翻着书的刘文轩突然插嘴：“拉普拉斯妖。”

“什么妖？”王山讶然回头，同时下意识做了一个往腰间摸武器的动作。

刘文轩得意地拈起胡子：“师叔祖，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，嘿嘿嘿……”

看到王山手上真的出现的那把锤子，刘文轩本来挺起的胸膛像漏气一样慢慢萎顿下去，声音也没一开始那么忘形了：“拉普拉斯妖是一个叫拉普拉斯的法国数学家提出的假设，不是真的有这种妖怪。”

“这个数学家做了一种假设：假如世界上有一个智者，能知晓构成宇宙的所有粒子的位置和动量，并对其作出分析，那么这个智者可以总结出一个简单的公式，并用这公式预测未来。”

刘文轩捻着胡子，对面前目瞪口呆的两人侃侃而谈：“这个假设被后来人称作‘拉普拉斯的妖’，但是后来不是有什么量子力学啊，测不准原理啊，这个假设也就渐渐被人否定了。”

王山仿佛第一次认识刘文轩一样看着他，好久才开口：“我头一回知道你学识这么渊博。”

刘文轩嘿嘿一笑，满怀爱意地看看电视上正在播放的偶像选秀节目：“我最近的本命偶像是天才理科少女朱安琪，所以最近我拼命找这些犄角旮旯的科学冷知识背下来，等到下次握手会的时候就可以一句话镇住她，最好她再能因为好奇反过来接近我嘿嘿嘿……啊别打别打！”

话说到一半，刘文轩就抱头鼠窜躲开王山随手扔过来的易拉罐。王山看着已经跑出店外的老头叹了一口气，轻声念叨一句“就是追偶像才真的上心”，转头看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的唐杨：“你那会儿智商到底有多高？250？500？1000？”

唐杨摇了摇头：“我不知道，我只模糊记得，那时候世界在我面前像是一幅摊开的长画轴，过去和未来就像固定在画中的景象一样，我拼命把能记住的未来给记了下来，但一旦脱离契约给予的能力状态，我的记忆就像手里的沙子一样快速变得零碎……不然我现在已经是中了好几张头奖彩票的大富豪了！”

唐杨愤怒地敲了一下桌子。

手机十分应景地发出提示消息：您抢购的“远洋公主号”船票三张已经到手，请三十分钟内及时付款……

6

靠近赤道的海域里，洁白的游轮航行在碧蓝的大海上，破开的波浪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缓缓荡开，一切都美的像画。

甲板上，唐杨正在哄着自己的老婆李丽娟，李丽娟虽然没什么好脸色给他，但却也没有立刻走开。

毕竟唐杨苦苦哀求李丽娟，带女儿和他一起来进行这次豪华游轮的旅行，如果李丽娟不同意，唐杨就算一哭二闹三上吊，撒泼打滚，也不会签那张离婚协议书的。

而他们的女儿晓雯正穿着泳衣，兴奋地在游泳池里和新认识的小伙伴们玩耍，偶尔她还转头偷偷看甲板栏杆旁自己的父母，小脸上露出安心的表情。

唐杨此时其实有点心急，因为他终于发现自己第二次使用契约能力后，得到的三行“预言”里的第三行是什么意思了。

“远洋公主号”是一艘国际游轮，带有豪华国际游轮所具有的一切，包括赌场。

更加巧的是，这艘船上的赌场，竟然有作为娱乐性质的“脑控赌博机”。

最近科学技术突飞猛进，有科学家实现了读取脑电波操控机械手的实验，虽然技术尚未成熟，但推动科学技术进步的，很多时候反而和提高大众便利性的事情无关：尖端技术一般都最先应用在满足人类欲望上。

比如战争，比如赌博。

有公司追赶这个风潮制造出了功能并不完善的，读取脑电波就可以下注的赌博机，全世界各大赌场都没人肯买下产品，这公司索性和游轮公司合作，在游轮赌场里摆了几台。

和所有尚未完成的最新科技一样，这种“赌博机”更像是一种玩具：只能固定下注，只能押“大”或者“小”。但是这赌博机和所有博弈游戏一样，赢了翻倍，再赢继续翻倍，输了则一切清零。赚到的钱游轮全部负责兑换，上不封顶。

这台机器除了“脑电波下注”还算新奇，其他的功能太过鸡肋，上船的游客们在机器前纷纷体验几把以后，就把自己投入的那点赌注输个清光，这不，船才开到赤道，航程尚未近半，这台“脑控赌博机”前就没了什么赌客。

除了一天去盯着这“脑控赌博机”流三遍口水，雷打不动的唐杨。

这简直就是为了他的契约能力制造出来的、最完美的敛财工具。他已经想好了，在船马上要结束航程，进入公海前的最后几个小时，他要用这脑控赌博机把这艘船，甚至这艘船所属的公司，赢下来！

唐杨一边对着李丽娟温言软语，一边想着自己即将拥有的，金光灿灿的美好未来，忍不住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儿。

直到海平面上，出现了三个小黑点。

游轮的警报在几分钟后拉响了，大喇叭里有人用惶急的语调喊了起来：“是海盗，是海盗，躲起来，旅客们，立刻躲起来！”

7

几小时后，唐杨护住躲在他身后的老婆女儿，一脸惊恐地看着那些肤色黝黑，语言各异的海盗们在甲板上，从各处搜出来的游客和工作人员群里穿梭。

海盗们把漂亮的女孩儿从人群里拉出来，经过唐杨身边的时候，他一边哆嗦着一边努力挺起胸膛，挡住那满口烂牙的海盗上下打量自己妻女的目光。

他看到海盗瞄了两眼他身后的李丽娟和晓雯，鄙视地摇摇头，转身向一个年轻女孩走去。唐杨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挫败感，混合着安心感一起涌上心头：我们暂时好像是安全的……你个海盗竟然敢嫌我媳妇儿不够年轻漂亮？！

“没事，丽娟，他们好像只，只劫财……”唐杨嘴里说出来的话没什么说服力，因为海盗们显然在把人群中好看的年轻女孩全都挑出来，站在一起。

“……没事，他们虽然劫财又劫色，但是盗亦有道，应该不会对咱们这些人质动粗的……”唐杨话音刚落，就看远处海盗们把一个漂亮女孩推回人群里，拽出来一个男游客，塞进漂亮女孩那一堆。男游客大声疾呼“不，不要这样！不，我没有钱，她……”

下一秒这男游客就挨了一枪托，血立刻从男游客嘴里喷出来。海盗们并没有停止殴打这名男游客，直到男游客奄奄一息，再也惨叫不出声，他们才停下用唐杨听不懂的英语交流着，不时爆发出哄笑，看向地上那男游客，仿佛在看一摊烂肉。

唐杨住了嘴，紧紧握住身后一大一小的两只手，四只手都在颤抖。

关键时刻，唐杨突然脑中浮现出自己写在家中的那三行字，第三行短短的三个字在眼前来来回回，不停闪现。

做决定。

如果他们最终获救，自己还是可以得到巨额赌博收入，人生彻底改变。没有必要非去选择逞能做个英雄，而且，唐杨此刻脑子无比清醒：他不知道自己这最后一次契约能力使用以后，他还有没有理智。

如果自己使用能力后变厉害了，但是失去理智狂性大发，伤害了妻女，那该怎么办？唐杨心中这么想着，拼命为留下这最后一次能力使用机会开脱着：我想的很正确，非常正确。

地上那被围殴的男游客终于一动不动，海盗们轰然大笑声中，有人朝天开起了枪，子弹命中游轮突出的部分，爆出耀眼的火花。唐杨只感觉耳边嗖地一声响，他浑身木僵，上下摸摸身上，这才长出一口气。

“晓雯，晓雯！”李丽娟悲怆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。

唐杨眼睛瞪大，回头看着瘫倒在地的女儿，李丽娟身躯遮挡住他的视线，让他看不到自己女儿现在怎么样。李丽娟哭着哭着，突然一声不吭，趴倒在自己女儿小小的身体上。

唐杨脑中得到了一个可怕至极的推测：刚才那枚跳弹，穿透了他妻女的身体。

海盗们只朝唐杨这边看了一眼，嘀咕几声，其中一名领头的露出不耐烦的神情，端起了枪。其他海盗有样学样，纷纷端起枪，看着慢慢走向他们的唐杨大声呵斥。

唐杨的眼睛全都红了，此刻什么赚钱，什么赌博，一切都被他抛诸脑后。

“你们竟然敢伤害我老婆孩子……”他的眼珠子红的仿佛要滴下血来。

他做出了选择。

“碾碎……你们……”

唐杨身上肌肉仿佛获得自主意识一样，猛地虬结隆起。

8

即使已经通过望远镜确认，联合救援船队员登陆游轮的时候，仍然被眼前所见吓了一跳。

满地都是瘫倒的人，无论是人质还是持枪的海盗，每个人都鼻青脸肿，晕厥过去，甲板上就没什么能看的摆设，全都被人用蛮力打的破破烂烂。那些海盗们尤其惨，每个人几乎都断了好几根骨头。

只有三个人例外，那是三个中国人，看上去像一家三口，女儿脸色苍白，看上去好像是因为在太阳下暴晒太久而中暑晕倒，妻子脸上有泪痕，好像是哭太累休克过去的，男人浑身衣服都撕扯成条状，一手搂着妻子，一手搂着女儿，正仰躺着呼呼大睡。

而这次救援行动中，苏醒过来的游客和海盗们的供词，更是莫名其妙。

“猴子，猴子！”

“老虎，鹿，熊，大鸟！”

“李小龙，中国功夫挡子弹！”

“好可怕！恶魔逼我说他的妻子最漂亮！孩子最可爱！恶魔！不说它就揍我，恶魔！”

“后来发生了什么？我不知道！”

这种群体性失忆混乱和记忆丧失，让人再也没办法知道这次莫名其妙被解决的、游轮劫持事件的真相。

9

几个月后，又是新的一天，中海市已经慢慢热了起来。

唐杨从床上坐起来，迷迷糊糊地拿开李丽娟放在身上的手，开始洗漱起来。

他刚找的这份工作还算稳定，他想要好好表现。

毕竟自己荒废了这么久，重新踏踏实实工作，他也想做得更好一些。

“至少得比那些小年轻强吧。”唐杨刷着牙，下意识瞟一眼自己的手腕，手腕上那个圆环还在，但矛形刺青却是一只也没剩。

他摇了摇头，漱口洗脸，穿衣出门。

他提着公文包，随着走路挥动的手腕上，那个圆环刺青边缘，慢慢冒出一个小小的尖端。

像矛头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