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
雷修麒认真翻阅着手上的小册子，过了好久，终于在公交车上骂出声来：“根本就是骗钱的么！”

他手上拿着是名为《闻香师日记》的翻译小说，翻译错漏百出，他也只能捏着鼻子看下去。直到看完，他才知道这就是一部讲述法国特殊的职业：香水闻香师经历的短小作品。

但他想知道的，其实是闻香师是怎么工作的，可这小册子里这部分内容丝毫没有。这对他接下来的计划毫无帮助，还坑了他十九块九毛钱。

很快，雷修麒到站下车，看着手机里标注好的地图，雷修麒一边艰难地在老旧小区里四下乱钻，一边喃喃自语：“大飞可别坑我，如果他说的是真的，那……”

他的脚突然停下，雷修麒看着眼前招牌破旧的算命店，瞪大眼睛。

竟然真的让他找到地方了。

他犹疑着推门进店，正看到一个年轻男人懒洋洋地瘫在客厅沙发上，拿着手机玩游戏。雷修麒受过朋友指点，对眼前这个没正行的，应该是叫“王山”的男人丝毫不敢怠慢，在一旁垂手肃立良久。直到那王山一局游戏打完，抬眼看他，雷修麒这才毕恭毕敬地行礼：“王半仙，您好，我是我朋友介绍来的，想跟您求一张阳寿契约。”

王山眉毛挑了挑，上下打量一下雷修麒，眼神在雷修麒手上那本《闻香师日记》上略作停顿，点点头，痛快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黑白两色的纸，放在桌上。

雷修麒赶紧坐下，拉过那张纸仔细观瞧，只见那上面写的是：

“契约书”

“今有阳间人士______，自愿贡献阳寿（尾寿）三年，下送幽冥，解救地府冤魂，以换薄赏（赏格指定：博闻），签字_______，画押________”

“地府福利办己亥年三月初九”

雷修麒看罢大惑不解，抬头望向似笑非笑的王山：“这？”

“字面意思，不是博闻强记那个博闻。”王山笑了笑，开口解释：“你想做闻香师是吧？想增强嗅觉？”

雷修麒点头如小鸡啄米，他听发小说起这个王山手上有一种奇妙的契约，可以达到非同一般的效果，磨着新婚燕尔的朋友好几天，每日里带朋友以各种理由不着家，终于让发小屈服下来，给了他地址。

在来之前，雷修麒就已经盘算好要什么样的能力了：嗅觉。

有了超强嗅觉，他就可以成为人人艳羡，世界上也寥寥可数的“闻香师”，各大香水公司不还是会争着抢着来邀请他去工作？

却看王山点点头，指了指桌上的契约：“那你签这个就没毛病，博闻，让你闻东西的能力提升。”

说着王山突然笑起来：“要是效果太强，你还可以把能力分出去给需要的人。”

分出去？雷修麒签完契约，看着那纸凭空飞起，自行燃烧化灰，一边睁大眼睛连连称奇，一边心想：傻子才会把能力分出去！

2

走出店门，雷修麒突然感觉手腕一疼。

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突然多出来的猪形刺青，刺青是一头成年公猪的样子，比较卡通，头大身小，鼻子更是大的夸张。雷修麒眉头皱起：“猪？”

和煦的阳光洒在老旧小区细窄的街道上，一阵微风吹过，将远处盛开的桃花的细微香气送进雷修麒鼻子里。

雷修麒仿佛被重重打了一拳，一个后仰。他捂住鼻子：“这是什么！怎么这么大味儿！不行不行要死要死，喘不过气来！”

雷修麒落荒而逃，没跑两步，他又被迎面而来的一股重味迎面扑上。雷修麒捂住鼻子，涕泪横流往前看去，原来是早餐摊在处理早晨营业留下的泔水桶。

可是，那早餐摊离雷修麒最少有五十米啊！雷修麒悲愤交加，一转头，一股浓到快要成为实体的药味立刻进入雷修麒的鼻腔，原来另外一边，街上有家药店。

路人频频侧目，看着站在原地四面乱转，急的跟热锅蚂蚁一样却寸步不能前行的雷修麒。

“老子小时候上的旱厕也比这好闻……”过了好一会儿，雷修麒终于发现了活着回家的办法，他用食中二指堵住鼻孔，用嘴呼吸，这才勉强冷静下来。他这时候才勉强可以思考，原来气味大到一定程度，香不再是香，臭却会更臭，自己这突然增强到人类能力之外的嗅觉，显然让他根本无法在人类社会生存了。

雷修麒这时候突然回想起以前偶尔看到的一个冷知识：吲哚。

吲哚是一种化合物，它广泛存在于自然界中，但因为浓度不同，闻上去就是截然不同的味道：排泄物散发恶臭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有高浓度吲哚；人有狐臭，是因为有些人体内吲哚浓度到达了中级程度；孜然，茴香，八角，丁香这些香料之所以是“香料”，是因为内中含有少量吲哚；而当吲哚被极大稀释的时候，就变成了使人愉悦的花香味。

这是雷修麒之前查香水有关资料的时候扫过一眼的知识，这知识对目前的他而言，其实就一个意思：现在所有的味道，对他而言，都相当于极高浓度，无法忍受的“吲哚”。

从便利店买了一卷卫生纸——没法用小包纸巾，因为纸巾上自带的香气差点把雷修麒再度熏一个跟头——撕出两团塞在鼻孔中，终于可以用嘴呼吸，不用把指头插在鼻孔里的雷修麒，闷声闷气地自言自语：“这我可怎么办？”

他本来想做一个闻香师，但现在真要让他去闻香水，他怕是会死在闻香现场。

在算命店里，王山那带着笑声的话突然钻进雷修麒脑子里：“要是效果太强，你还可以把能力分出去给需要的人。”

分出去？雷修麒看着手腕上那猪纹身的大鼻子，怎么分？他试探着伸手摸摸那纹身，惊讶的发现：纹身猪尾巴的那一部分，竟然被他的手指捏着“拽”了开去！

雷修麒鼻子里塞着两卷卫生纸，站在原地又试了试，闭目良久，从远处看，他就像一只成精的人形象妖——鼻子里那两卷卫生纸伸出来，仿佛象牙。

好久之后，雷修麒才睁开眼睛，欢呼一声：“就卖这个了！”

3

特地租的民宿宾馆里，雷修麒小心地戴好橡胶手套，把宾馆中本来有的肥皂，牙膏，干花，一股脑扔进塑料袋里。套了好几层后，他仔细扎好塑料袋口，把窗户全部打开，看看自己所在的楼层高度，满意地点点头，这才从鼻子里挖出两枚棉花，好好喘了两口气。

也难怪他如临大敌，昨天他嫌鼻子堵住吃饭没味，自己做了一碗清汤馄饨，胡椒粉都没敢加，就是害怕自己受不了。但取掉堵鼻子的纸球的瞬间，他就被面前馄饨馅儿的肉“臭”，自己家中本来闻不到的各种“臭”味熏吐了。而且那臭味在他鼻子里仿佛可以“绕梁三日”好几个小时都没消退。明明他只闻了一下，就堵上了鼻子来着。

所以今天要见客的雷修麒，才特地在网上找了这家高层民宿宾馆，因为这家宾馆被投诉的主要原因是：“空荡荡的，一点家的味道都没有。”

一点味道都没有，这就是雷修麒目前最大的愿望了。

看了看表，雷修麒满脸期待，果然不几分钟后，有人敲响了房门。雷修麒再度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，这才重新把鼻子塞起来，打开了门。

门外站着的男人朝房间里偏头看看，一脸警惕地看着雷修麒：“你就是嗅觉治疗师？”

“我是我是，进来吧。”雷修麒颇有些得意地点头，让那人进来。这是他在网上找到的客人，他那天站在街上想了好久，始终对“免费把嗅觉送出去”不甘心，最后终于想了个好办法：只要把“嗅觉”卖给那些需要的人，赚他一笔，不就得了？

那男人衣着考究，而且喷着浓烈至极的香水味，味道浓到即使雷修麒堵住鼻子，也觉得有点扛不住。但雷修麒却很理解眼前的男人：这人没有嗅觉。

男人看雷修麒不像骗子，落座之后，也对雷修麒娓娓道来：自己是天生无嗅觉者，从小就不知道“嗅觉”到底是一个什么概念，但也因此，特别害怕自己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，所以从小就养成了喷香水的习惯。

男人说到这里，苦着脸一笑：“说起来我也算幸运了，毕竟嗅觉只是五感中不那么重要的一感，对平时生活也没什么大影响……”

雷修麒有点惊讶，开口问：“那你还这么想恢复嗅觉？”

男人脸上的笑僵住，慢慢消失，他拿出手机，雷修麒立刻认出来：男人手上，就是传说中的那种大几万，带私人秘书服务的商务手机，叫什么图的来着？

不过男人显然不是为了炫富，他打开手机相册，给雷修麒看相册里那个笑得阳光灿烂的小女孩：“可爱吧？我女儿，两岁了，很聪明，现在都会背唐诗了。”

雷修麒点点头，男人收起手机，沉默一会儿，眼眶突然红了，他强抑住自己的表情，再度笑起来：“我老婆说，女儿身上有好闻的奶香味，我……我根本不知道奶香味是什么样的。”

“我本来没觉得没有嗅觉是什么问题，可是现在……”男人吸一口气，不着痕迹地把眼眶中委屈的泪光隐去，笑着对雷修麒说：“你如果真的有办法让我闻到味道，哪怕只有一点点，那钱的事情，好说。”

雷修麒看着眼前这个西装笔挺的男人，轻轻叹了口气：任谁当了爹，心里总是会有一块柔软的地方啊。就连这个以前没觉得闻不到东西有什么不好的男人，也会因为闻不到自己女儿的体香，而这么委屈。

他看着男人开口：“行，我准备一下，你先洗澡去，衣服就别穿了，浴室里有浴袍，洗完换上啊。”

男人霍然站起，手下意识往屁股上捂了一下，往后退了两步，愕然开口：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
雷修麒楞了一下，这才哑然失笑：“我没什么意思，你身上香水味太浓，影响我……发功了。”

男人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，他笑着点头，走进浴室，过了一会，咔哒一声，浴室门被反锁了。

十五分钟后，穿着浴袍的男人和雷修麒在房间里对面而坐。雷修麒要求男人伸出手，闭上眼睛，男人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听话闭上了眼。雷修麒这才把一直用长袖衣服遮掩的手腕露出来，手指在那男人手背上轻轻一搭，另一只手按住自己手腕上那猪纹身的尾巴，轻轻一拽。

刺青尾巴被顺利地拽离开猪身体，雷修麒小心地把猪尾巴用手指移过自己的掌心，指尖，挪到男人手腕上，他松开手指，看着那“猪尾巴”刺青在男人手腕上打了个卷，蜷缩起来不动了。

雷修麒这才满意地说：“行了，齐活。”

男人睁开眼，惊讶地问：“这就完事了？那我的嗅觉……”

男人话没有说完，雷修麒就堵上鼻孔，打开了自己本来当做早餐的一盒牛奶。男人鼻子动了动，又动了动，他闭起眼贪婪地闻着空气中的牛奶味，再睁开眼时，眼泪竟然流了出来：“这，这是，这是什么……？”

“味道，这个就叫做味道。”雷修麒颇有耐心地把牛奶盒递给男人，看着男人拼命翕动鼻翼，开口说：“你现在闻到的是牛奶味，记住了啊，回去可以和你家闺女身上的味道对照一下，看像不像。”

男人一手捧着牛奶盒，拽住雷修麒的手噗通跪倒——他倒没想真的跪下，但巨大的冲击让他哭得停不下来，浑身无力，一起身直接就腿软了——对着雷修麒没命的感谢：“谢谢，谢谢你，谢谢你……”

过了好一会儿，男人才从得到新五感的冲击中勉强回神，他将手上捧着的牛奶盒恋恋不舍地放下，不好意思地对雷修麒笑着，从西装内袋里掏出支票本写了个数字，一边开口问雷修麒：“这个效果……我的嗅觉是，是终生的还是就这一会儿？”

“终生的。”雷修麒被男人手上的支票吸引住目光，小声回答。这个问题他倒是也问过王山，得到的答复一样：终生效果。

男人瞪大眼睛，把手上支票两下撕碎，重新写了一张递给雷修麒，想了想，又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：“以后你就是我朋友，有什么事打名片上的电话。”

男人跺了跺脚，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，站起身来告辞：“我晚上要飞美国开会，今晚还能在家吃饭，我先回家了。”

雷修麒没搭理他，而是看着支票上的那一串零张大了嘴巴。等到雷修麒稍微回过神来，男人已经夺门而出，他这才做贼一样把支票揣起来，扒住窗沿，小声地欢呼一声。

再来两票这样的“生意”，雷修麒可以提前退休，过上梦寐以求的买楼收租日子了。雷修麒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，他头一低，看向楼下。

雷修麒握住窗沿的手猛地用力，才让他没有当场摔倒。

那刚才说要回家看娃的男人，现在正穿着那套手工高级定制西装，蹲在民宿旅馆楼下花坛里，撅着屁股闻花香呢！男人脸上露出的，简直是雷修麒从没见过的幸福神情了。

“至于不至于啊。”雷修麒嘟囔一句，看看自己的手腕。

那只没有尾巴的卡通猪刺青还在。

他放下心来，看看楼下那还在撅着屁股闻花香的男人，重新检查了一下鼻子里的两团棉花。

4

雷修麒把支票兑了，好好逍遥了几天，这才重新开始物色起下一个客人。有了底气的他，对客人也挑挑拣拣起来，不过很快，就有一个人联系了他。

对方和之前那个男人一样，开口就是“只要真的能让他闻到味道，钱的事情无所谓。”

所以雷修麒重新租了那间高层民宿旅馆，清空房间里有味道的东西，打开窗户，摘出鼻孔里的棉球，一边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，一边等待起来。

从傍晚一直等到入夜，才接近了雷修麒和那位客人约好的时间，雷修麒堵着鼻子吸溜吸溜吃着泡面，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，等待着客人的到来。

这一单做完，好像就可以买房了？雷修麒美滋滋地盘算着：找个郊区，买个大房子……不，不应该找郊区，郊区有花草树木各种动物，自己现在这超级嗅觉可扛不住。干脆把现在的这个民宿旅馆……彻底买下来？到时候买楼收租带自己住，生活乐无边啊！

一股陌生的味道从门外渗透进来，快速接近雷修麒。

雷修麒动了动鼻子：铁锈味？

很快，他反应过来：不，不是铁锈味。

是血腥气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。

门被人敲响了，疑惑中的雷修麒堵住鼻孔，但那血腥气还是无孔不入地钻进雷修麒的鼻子里。他打开门，本以为门外站着的是什么穿着刚干完活皮围裙的胖大屠夫，却发现站在那里的，只是个看上去普普通通，甚至有些清秀的年轻人。

年轻人提着一个小皮包，未语先笑，笑起来也挺好看：“你好，我叫贺墨。”

雷修麒皱着眉头让那年轻人进来，按照惯例先让贺墨坐下，开口说：“你先自我介绍下自己吧，你也是天生无嗅觉的人么？”

年轻人笑着摇了摇头：“我不是天生无嗅觉，只是我因为一些事情，所以只能闻到一种味道。”

雷修麒好像明白了，开口插话：“血腥味是吧？怪不得你身上这味儿那么重，你是干什么工作的，屠宰场的？是因为只能闻到这味道才去的么。”

他面前的贺墨稍稍睁大眼，笑容渐渐扭曲：“原来你闻得到啊……”

“不，我希望你加强我的这种奇怪的嗅觉。”贺墨好整以暇地将随身带着的小包打开，包里一件件都是闪烁着寒光的刀具：“我真的好喜欢闻血的味道，如果闻不到，有时候我就会自己去制造……”

雷修麒后退了一步。

他突然反应过来，自己这段时间也为了做“闻香师”做准备，去特地闻了好多味道，其中就包括猪血牛血羊血鸡血。

但这个叫贺墨的年轻人身上的血腥气，却不是雷修麒闻到过的任何一种血味，这血腥味更像是前天雷修麒刮胡子不小心刮破脸，血流出来时……闻到的那个气味。

雷修麒心中警兆连响，他干笑着对正在低头检视刀具的贺墨说：“好说好说，你想要提升嗅觉是吧，好说好说……”

一边说，一边小心挪步的雷修麒，眼看大门近在咫尺，这才回头看一眼，蓦然和贺墨正冷冷盯着他的眼神对上。

他猛地拽开房门，冲了出去，身后那叫贺墨的年轻人阴笑一声，手捏一把寒光刺目的小刀，不紧不慢地跟了出去。雷修麒三两步跑到电梯间门前，手仿佛安了弹簧一样夺夺夺按着开门按钮，门终于打开，他一个箭步蹿进电梯，看着电梯门缓缓合拢。

马上要合拢的电梯门伸进一只拿着小刀的手，雷修麒立刻着急了，他用力向外推那只手，慌乱间被那手上握着的小刀划伤了手臂，他也不管不顾。但所幸，手终于被他搡了出去，电梯门合上，快速下落。

“疯子，杀人狂……报警，报警……”雷修麒捂着渗出血来的胳膊，哆嗦着拿出手机，愣了一下又放下，跟警察说什么，自己闻到一个人身上有血腥味，怀疑他是变态杀人狂？

雷修麒咬了咬牙，下定心思：以后得先雇个保镖，才能继续干这份“卖嗅觉”的工作了。

电梯到达一楼，雷修麒不管不顾冲出门去，才发现这个时间，出租车都打不到。他回头看看民宿旅馆，浑身哆嗦一下，转身朝城区里跑去。

5　

小巷子里，雷修麒呼哧带喘地背靠墙站定。鼻子堵住跑步原来这么难受的么，他这么想着，擦了擦头上的汗。

旁边一只手递过来一方手帕，雷修麒说了声谢谢，用手帕擦着汗。他身体突然僵住，回头看着正冲他微笑的贺墨。

雷修麒腾地向后跳了快两米远，连滚带爬地跑了两步，这才发现这巷子尽头是死路。他回过头看着正慢慢踱步走过来的贺墨，声音颤抖着开口问：“你，你为什么……”

“我为什么能找到你？”贺墨裂开嘴，露出森森白牙：“你留在我刀上的血腥味，我已经记住了啊。顺着空气中的血腥味找到你，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么。在血腥味上，我的鼻子……很灵。”

……这孙子绝对不是嗅觉“失灵”，而是以失去别的嗅觉为代价，在血腥味方面的感知能力被大大增强了！雷修麒咬着后槽牙这么想着。

“行了，你也跑累了吧？你吹嘘的那个能力，我的确很感兴趣，但是现在……”贺墨舔了舔自己手中刀的刃部，发出满意的一声“唔”，这才开口：“你竟然是熊猫血，这个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吧？”

“我还没用熊猫血洗过澡呢……”贺墨举起刀，笑着冲雷修麒走近：“你别挣扎啊，挣扎大了容易失血过多。”

我不挣扎，不就做了你的洗澡水袋子？雷修麒欲哭无泪。死之将至，这个杀人魔却让雷修麒哭笑不得。

突然，他眼珠子转了转。

自己得到能力那一天发生的事，仿佛走马灯一样在雷修麒眼前飘过。

雷修麒噗通一声双膝跪地，大声喊道：“大哥别杀我，我真的有办法提升你的嗅觉！”

贺墨好整以暇地把玩着手中的小刀，微笑着问：“哦？”

“你把手给我，给我一只手就行。”雷修麒献宝一样翻过自己的手腕，手腕上的猪纹身被他手指一带，就分崩离析：“你看，这是我用阳寿契约换的‘博闻’能力，可以提升人的嗅觉，只要我把纹身转移到你身上，你就会极大提升嗅觉，以后你想闻什么血腥味就闻什么血腥味！”

“好啊，那你试试。”贺墨好整以暇地伸过手，另一只拿刀的手却在身后轻轻蓄力。雷修麒哪管那么多，一把拽住贺墨的手腕，将自己手腕上的猪纹身用手指按住，除了那两个硕大的猪鼻孔，其他刺青一股脑全都挪到贺墨手腕上：“给你，全都给你！”

贺墨笑了起来，手中小刀扬起：“你这个魔术变得不错，我会记住你的，我……咦？你在干什么？”

雷修麒此刻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，他脸憋得通红，两腿弓起，双手前伸，屁股往后撅着，看着像是在上厕所一样。他从牙缝里勉强挤出几个字：“我中午饭……吃的是……韭菜盒子。”

贺墨拿刀柄理了理头发：“所以呢？”

“所以……嘿！”雷修麒终于把肚子里的那个屁酝酿了出来。

噗。

贺墨只感觉自己掉进了发酵韭菜的海洋。他甚至出现了幻觉，眼前像是有一张翠绿，浓绿，惨绿色的雾交织成的巨手，把他“按”到了地上。

“你他妈……”贺墨的骂声只持续了半句，就被气味熏得倒在了地上。雷修麒转身就跑，他从没觉得自己能跑的这么快过，跑动中他把鼻子里的棉球摘了出来，畅快地呼吸着夜晚城市中清冷的空气。

地上，贺墨静静躺着，白沫从嘴里吐了出来，但还在呼吸。

6

几个月后。

“本台讯，中海市近期破获一起重大连环杀人案，嫌疑犯贺某自首归案，目前贺某怀疑有精神问题，近期将为其做精神鉴定，鉴定结果……”电视台画面一转，眼部被打码的贺墨在电视上出现，让围在寨子里看电视的采菇客纷纷交头接耳：

“这阿鹏（小伙子）长得挺帅么”

“怎么这么好看一个阿弟要杀人？”

“诶，猪鼻孔，你不是中海的么？知不知道哇？”

被问到的男人盖着草帽正呼呼大睡，晒得黝黑的手腕上，有个猪鼻子纹身。他是新来的采菇客，和别的采菇客不同，这个叫雷修麒的采菇客专门采松露，甚至连松露猪——一种被嗅觉极佳，被养来专门在山林之间寻找松露的公猪——都不带，就可以单枪匹马采到不少价比黄金的松露。

虽然佩服他的本事，但本地这些采菇客也叫不出雷修麒那在本地方言中拗口至极的名字，索性根据他手腕上的猪鼻子纹身，叫他“猪鼻孔”。

雷修麒仍然睡着，电视里那“嫌疑犯贺某”还在又哭又闹：

“好重的韭菜味儿啊！好重啊！”

“好臭！”

“为什么几个月了味道还不消！”

“我都认罪了，你饶了我好不好，把你的嗅觉拿回去！”

也许是梦到了什么，雷修麒草帽下的嘴角微微扬起，说了一句梦话。

“韭菜盒子……好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