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寿:一笔勾
编者注:欲知前情,请点击《阳寿:夺魂》。
1
“那我走啦,罗永清。”
看着远处无咎岛在薄雾中影影绰绰的的影子,罗永清长长的出了一口气。虽然已经立夏,但今年中海市直到现在仍然还冷,他有些下意识地想对走远的那个长发的身影喊一句“注意保暖”,想了想,却又把话吞了回去。
罗永清就这么坐在海边,呆呆地看着碧波荡漾的海面,什么也不做地呆了几个小时。待得红彤彤的太阳落入海平面一半,整个海滩只剩他一个人,他这才浑身哆嗦一下,打了两个喷嚏。
第二个喷嚏打完,他狼狈地掏出纸巾擦着鼻子,眼前一花,再抬头,身边已经站了个年轻人。
罗永清此刻非常想说话,即使对陌生人也好。所以他笑着对那年轻人开口:“这么晚还来海边逛啊?”
那年轻人却没空理他,只是眼睛一霎不霎地盯着云雾流动的天空,嘴里还念念有词:
“万事休出了,一笔勾肯定会出,算着是这里,估计快了……”
什么万事休一笔勾的?罗永清满心疑惑,本来要走,这时候被勾起了好奇心,倒也一时间不想走了。他站起来活动两下,身上没那么冷了,也就重新坐下,看着那年轻人在原地来回转圈。
一阵不知道从哪里刮起的风,毫无预兆地吹散了天空中的云雾,云雾中有一个小小的白点,在清风过后,从空中忽忽悠悠地往下落。
那年轻男人警惕地看了一眼罗永清,罗永清一脸无辜,坐在原地一动不动。年轻男人这才站在海滩边沿,凝目盯着那落下的小白点。罗永清跟着他的视线望去,发现那正飘落的东西,是一张纸。
不过看上去,那纸的落点不是岸边,而是海里。
就在罗永清心想“这个天气下水可是有点冷”的时候,他看到了绝不敢相信的一幕:那年轻人活动两下脚腕,摆了个起跑的姿势,竟然……踩在水面上冲大海里“跑”了过去,他的脚在水面上点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,脚步飞快,仿佛被急速甩出的一块鹅卵石一样,在海面上快速来回,等回到岸边时,年轻人手里已经紧紧抓着那张落下的纸。
罗永清张大嘴,看着年轻男人满脸欣喜地抓着纸,低头看了一眼,脸上的欣喜就变成了无奈,嘴里再度念念有词:“这他娘的,三个月够干嘛的……”
年青男人终于朝罗永清看了一眼,想了一想,他把手中黑白两色的纸递向罗永清:“老哥,这个你要不?送你了。”
“我?”罗永清下意识接过那纸,低头看去,纸上写着:
“契约书”(试用版)
“今有阳间人士______,自愿贡献阳寿(尾寿)三月,下送幽冥,解救地府冤魂,以换薄赏(赏格指定:此间一笔勾),签字_______,画押________”
“地府福利办己亥年四月十四”
罗永清疑惑地抬头,如果他在路上捡到这种东西,肯定会嗤然一笑随手扔掉了事,可是刚才那年轻人露的一手水上漂,真的让罗永清不敢贸然去做决定了。
他抬头看的时候,那年轻人却已经走向公路,背转过的身影冲他挥了挥手:“找根好笔签这个契约,能换来勾除‘过往’的能力,不过能力有限,省着点用啊老哥……咱们还会见面的,我叫王山,叫我王半仙就好……”
2
罗永清打开家门,老态龙钟的宠物犬“啊呜”慢悠悠从卧室出来,看了一眼罗永清,发出极像人类叹气声的喘息,这才缓缓走到罗永清身边,蹭了蹭他的腿。罗永清摸了摸已经有些发灰的狗毛,坐在沙发上,掏出那契约仔细看。
看了许久,罗永清这才将信将疑地从茶几下面拿出一根铅笔,打算先预签一下试试。在契约书上写下名字,用铅笔涂黑手指按下手印,还没等有别的动作,那被罗永清按住的契约书就自己从他手底移了出去,飘在空中,轰地自行燃烧起来。
罗永清下意识跑去厨房找灭火器,等他提着灭火器回到客厅,却发现火早已经灭了,他挠着头发迷惑地看看,又四下里看看,宠物犬啊呜趴在自己的专属小地毯上,看着自己的男主人,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,头趴回前爪上,睡了过去。
罗永清心下纳闷:那个叫王山的年轻人说自己可以获得勾除“过往”的能力,能力呢?
他在客厅里沉思良久,突然摆出看过的超人变身的姿势。
当然,这毫无意义。他在沙发上重新坐下,拿起茶几上放着的铅笔。
轰!
罗永清眼睛里突然闯入的无数线条和数字让他吓得一个后仰,幸亏是坐在沙发上,不然他肯定要摔倒。他看着眼前无数飘动的线条和数字,一时间陷入迷茫。
他的手松开铅笔,眼前纷乱的影像瞬间恢复正常。他愣了一会,试探着重新握住铅笔。
看着桌上放着的那个破旧不堪的卡通烟灰缸,看着烟灰缸上方浮现出的“烟灰缸 出厂日期2010/05/08使用时间:8年2天3小时25分11秒 状态:残旧不堪”字样,看着还在不断跳动的秒数,罗永清举起手中的铅笔,在那“使用时间”一行上,轻轻划了一下。
使用时间字样被划过以后,变成了“0”,秒数重新从零开始叠加。“状态:残旧不堪”的字样,也变成了“焕然一新”。
罗永清放开铅笔,看着眼前崭新的烟灰缸,说不出话来。
“这玩意,原来是这么用的?”他满脸惊奇,小声说道。
罗永清站起来四下乱看,他拿着铅笔走到冰箱面前,轻轻一划,本来发出嗡嗡嗡噪音的冰箱就突然安静下来,冰箱看上去也变成了全新的。
3
手机嗡地一声响起来,罗永清放下铅笔,拿起手机,熟练地回复了两条消息,地上趴着的老狗“啊呜”耳朵动了动,从小地毯上爬起来,一脸热切地盯着罗永清的手摇尾巴。罗永清叹口气,对“啊呜”说:“你妈不是上个周才来看过你?你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。”
啊呜委屈地啊呜一声,垂着尾巴重新趴回小地毯上。
手机嗡地又响起来,毕瑛宁的消息再度显示在手机上:“你别欺负啊呜!”
罗永清笑了笑,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过去:“蛔虫么你?从我肚子里滚出去!”
手机突然来了一个电话,罗永清疑惑地接起来,电话那头的声音慵懒而熟悉:“喂,老哥,我啊我啊,王山。”
“谁……王半仙?”罗永清想起来了,这声音是海边那个年轻人的。
“这能力很厉害吧?嘿嘿嘿……不过我没打算白送你能力,但是只要你帮我两个忙,剩下的能力就归你了。下午有空没?来一趟城西区,地址是……”电话那头没有给罗永清说话的时间,说完就挂了电话。
罗永清找到那家算命店的时候,一打眼就看到那个年轻人正坐在门口,看到罗永清走近,冲他挥了挥手,又看向罗永清背后。
罗永清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,自己身后还有另外一个男人,这个男人的气质让罗永清有些感觉奇怪,这男人明明小四十的年纪,但表情却直不楞登,跟个小青年一样,还带着一眼可见的,仿佛刚出社会的那种谨慎与惧怕。
“来来都进来。”王山冲两人招招手,进了算命店厅内,冲对面落座的两人说:“认识一下,这是罗永清,这是张经理……”
那被称作张经理的中年男人赶紧局促地摆手:“不是了,不是了,叫我老张就行……”
王山没有答话,而是转头对罗永清说:“笔你带了么?”
罗永清依言拿出那根铅笔,手接触铅笔的瞬间,充斥整个空间的线条与数字再度出现。王山的声音适时响起:“你看看你旁边的张经理。”
罗永清拿着铅笔转头看去,他这是第一次拿着铅笔看人,张经理的身上蹦出来一大段文字,出生年月,年龄,家庭地址,毕业院校,工作经历,巨细靡遗。
“你往最后看。”王山好像知道罗永清能看到什么,指点他一句,罗永清听话地往空气中漂浮着的文字最下方看去,那张经理的个人履历文字的最下方,有一行颜色通红的文字:自1999年起的工作经验(全部)被夺取。
“看到那行被夺取的文字了?划掉它……省着点用笔。”王山这么说着,很奇怪地叮嘱了一句。
罗永清自然是王山说啥他干啥,他在那行红字上落笔,轻轻一拖,惊咦一声。
铅笔在以可见的速度变短,明明只是划这么一道,竟然减少了约摸有五分之一的长度。
“你这根笔,划东西的使用过往是正常损耗,划活物的过往可就不一样了,只能用个几次而已,这次你完事了,再帮我一次忙,这根笔剩下的部分,就彻底归你。”王山看看那张经理,此时的张经理已经完全没有那愣头青的神态,他站起来感激地冲王山和罗永清认真地鞠躬,开口说:“大恩不言谢,两位的恩情没齿难忘。”
“赶紧回去上班去吧,废话真多。”看着罗永清和张经理交换名片,王山皱着眉头念叨了一句。
“行了,谢谢老哥,明天你再来一趟,咱们划个大老板,这根笔就完全归你了。”张经理出门后,王山看看罗永清,突然笑了起来:“老哥,你本来可以拿着这根笔远走高飞,为什么这么老实,让你来,你就来了?”
“契约和笔都是你送我的,就算你全部用了,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啊,而且……”罗永清说着,握住了铅笔,看向王山。看了好一会儿,罗永清才笑起来:“而且您这履历表……我跑?我能跑哪去?天涯海角也跑不出您的手掌心吧。”
王山摇了摇头,笑骂一句:“就你知道的多。”
“今晚有朋友聚会,那我先走了,王半仙。”这声王半仙,罗永清叫的情真意切。
4
大宴会厅里,四处都是喝的四仰八叉的男人们,罗永清也醉了,抱住身边相熟的男同学,念念叨叨:“瑛宁,瑛宁,我好喜欢你啊,你妈为什么不同意咱俩结婚,瑛宁啊……”
毕瑛宁用手卷着自己的长发发梢,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撒酒疯地罗永清,身旁的女性朋友戳了戳她的腰,小声说:“你俩复合了?”
毕瑛宁脸上的轻松一下收敛,她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,最后只留下一脸遗憾:“复合是不可能了,我们俩伤害对方那么深,那么久,回不去了……要说我俩互相之间没有感情,那是在骗人,可是……回不去了。”
女性朋友沉默好久,点了点头:“如果不是当年你妈……啊,我不该说阿姨坏话。”
毕瑛宁沉静温婉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怒气,很快又变成带着无奈的释然:“说这些有什么用,我妈现在人也没了……她活着搅黄了我和罗永清的婚事,死后咱们就别念叨她了,行吧?好了,这群人喝得也差不多,老黄呢?叫他起来送这帮醉鬼回家!”
第二天一早,头痛欲裂的罗永清,从自家床上醒了过来。他起身看看,闻到了厨房里飘来的熟悉味道。
啊呜迈着迟缓的步伐进门,冲罗永清摇了摇尾巴,厨房里传来毕瑛宁的声音:“啊呜,你爸是不是醒了?没醒就赶紧把他咬醒!”
罗永清脸上浮起微笑,晃晃悠悠起身,看着厨房里忙碌的那个身影,下意识伸手想过去揽着她,手伸到一半,又慢慢放下。
毕瑛宁拿着锅铲,一回头正看到这一幕,眼圈突然红了,她咬着嘴唇回头翻炒起菜,很快就把饭菜收拾停当出锅。她这才脱下围裙,一边穿着高跟鞋一边数落罗永清:“啊呜的牙齿很不好了,让你少给他买硬质狗粮,你这人……我上午十点有会,先走了啊。过几天我把做好的软质狗粮送过来。”
罗永清喉咙里有什么梗着,说不出话来,过了半晌才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5
算命店里,王山和罗永清百无聊赖地等待着。
一辆黑色地豪华轿车在算命店门口的拐角处闪转腾挪,最后还是败给了物理空间的不足,车后座下来一个满头华发的老男人,冲司机摆摆手,自己转身推门进店。
罗永清下意识站了起来,他认得眼前这男人,他是何安。
何安是原先的商界传奇,一年前何安的集团公司却突然出了问题,根据坊间的那些小道消息综合来看,更像是何安本身出了问题。何安的集团在一年间土崩瓦解,现在差不多可以说,何安的公司只剩下一个瘦弱的架子,只要谁轻轻一推,就会轰然倒塌。
何安却比罗永清还局促,他茫然地四下看看,好像害怕碰坏了什么东西一样,小心避开桌上放着的杂志,在沙发上缩着膝盖坐下。
罗永清也对眼前的何安,很快没了那种畏惧心理,眼前的“商界大佬”,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。他回头看看王山,王山冲他点点头,罗永清回头看着何安伸手朝放在桌上的铅笔抓去。
果然,何安浮在空中大段的个人经历最下方,也有一行红字。
“昨天那个张经理,今天这个老何头,都是让一个杂碎把‘过往’给夺取了,麻烦你了老哥,给他们划一下。”王山在一旁说道。罗永清定了定神,拿起铅笔朝虚空中那行红字划下。
铅笔这次缩短的速度更快,只划掉短短一行字,就没了长长一截,只剩下一半了。
罗永清有点得意地看看王山,王山冲他眨眨眼,罗永清笑着转头,笑容转瞬间就收了起来。坐在沙发上的何安虽然样貌完全没改变,但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,却让罗永清没有那么自在。
气场这东西,原来真的有啊。罗永清一边谨慎地坐下,这次换他局促起来。何安看着两人,和蔼地笑笑,掏出两张名片推过去。
“小兄弟,谢谢你帮我这个大忙,这段时间我没什么空,等我忙完了,有空你就打电话给我,咱们去钓鱼。”何安说完,站起身来,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。
“喂,是我,何安。我这段时间生病了,不过现在病好了。”何安站在门口,并不宽厚的身影,却仿佛遮挡住了算命店所有射进来的阳光:“既然病好了,就该把属于咱们的东西拿回来了……”
“啧啧,接下来中海商界怕是不怎么太平咯……”王山看着走远的何安啧啧有声,他回头对罗永清说:“行,谢谢老哥你帮忙,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说一声,这根笔剩下的部分,就是你的了。粗略估计,就算你转做家电以旧换新的生意,这剩下的半根笔,也能让你赚个几百万,算不错的报酬了吧?”
罗永清揣起铅笔,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王山,许久才开口:“王半仙,我想问您一个问题。”
“这根笔可以勾掉别人被夺取的过往,那能不能,勾掉一个人或者……两个人拥有的过往?”
王山回过头看着罗永清,一脸促狭:“怎么,你让前女友缠上了?”
罗永清摇了摇头,深吸一口气,反问一句:“王半仙,你肯定和人谈过恋爱吧,恋爱这东西,是好东西,也是坏东西,它会留下很多很多回忆,有的时候,这个回忆能阻止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……”
他没看到王山听到“你肯定和人谈过恋爱”这句后,满脸不自在,强装镇定的“嗯嗯”有声,附和着罗永清的话。
算命店的门被刘文轩推开,但老头没有说话,很懂得看现场气氛的他,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坐着的两人旁边,侧头听罗永清讲述起他的故事。
此刻已近黄昏,算命店中三个男人,一个听两个讲,罗永清一点点回忆过往,脸上有时深情款款,有时咬牙切齿,有时却又喟然长叹。王山刚开始还勉强用心听着,后来就不耐烦了,偷偷掏出手机玩起了游戏。刘文轩却是越听越来劲,不时还插话打断罗永清的讲述,询问他讲述的,和毕瑛宁过往中的细节。
6
等到华灯初上,罗永清才停下了讲述,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把和毕瑛宁的恋情和盘托出,说到最后,他脸上带着的,已经满是萧索。
王山一局游戏刚好打完,抬起头寻思了好一会儿,这才开口:“那你们要是互相还爱对方,再重新在一起就好了啊。”
“师叔祖,您到底听了他说的没?”皱着眉的刘文轩忍不住反驳王山:“他们经历过那些东西,感情留下那么多伤疤,裂痕,再怎么在一起?”
王山讶然,低头想想,一拍大腿:“那就分开啊,一别两宽,各自安好!”
没等罗永清开口,刘文轩又抢先开口:“这俩人深爱至此,怎么可能简单分开?要说的话,这俩人就是互相在对方身上留下了永恒的影子,就算强行分开,另觅新欢,也不过是再在别人身上,互相寻找对方的影子而已。这样的恋爱可就更惨了,因为无论找到的新欢有多好,可都不是那个人啊。”
罗永清点头附和,说话一字一句:“我们两个人在对方身上投注了太多感情,可以说已经把这辈子能拥有的爱人的能力,都倾注在了对方身上。现在我们假如带着这些过往分开,也不过是两个空壳而已。所以我们合不来,也分不开。”
他看着王山,表情严肃:“所以,王半仙,我能不能用这根笔,清除掉我们的过往?如果不行,就只清除她的。”
“我……我希望她能忘掉过去,我希望,我希望她能好好地找个对她好的老公,过上舒心的日子,我不希望她再……”罗永清说着说着,突然感觉喉头发紧:“我怎么样真的没关系的,只要她能重新好好活,我怎么样真的没关系的……”
王山看着罗永清,眼珠子转了转,非常严肃地开口:“那不行,‘过往’,尤其是你说的这种恋情过往,不可能只清除一个人的,那样会造成……唔,会造成世界崩溃,所以要想清除,必须得两个人的一起清除才可以。”
“那清除了以后,我们就再也不认识对方了么?”罗永清只感觉心一抽一抽的疼,但还是强抑住自己,勉力问道。
王山面色古怪地笑了:“对,如果要清除这种感情上的‘过往’,你至少需要一个见证过你们全程的媒介,房子啊,戒指啊耳环啊,活物啊,比如一起养过的宠物也可以……你们的过去一笔勾销,你们就再也不认识对方了”
“……足够了。”罗永清惨笑起来,一脸坦然。
“那好,我教你怎么做啊……”王山说。
7
罗永清牵着啊呜,啊呜年纪太大,能趴着绝对不坐着,在熟悉的服装店门口旁边找好位置趴下,就沉沉睡去。过了一会儿,熟悉的高跟鞋击打地面的声音传进啊呜的耳朵,它这才有点兴奋地站起来,摇着尾巴小跑向自己那聚少离多的女主人。
“你这人,怎么突然约了这个地方。”毕瑛宁看着罗永清,罗永清面带苦涩地笑了笑,开口回答:“你还记得吧,咱俩就是在这见的第一面。”
毕瑛宁沉默几秒,这才用手抚着自己裙子下摆,坐在罗永清身旁:“怎么可能不记得,那时候我刚捡到被撞断腿的啊呜,正急的没有办法,你就凑过来了。”
“对啊,我帮你一起给啊呜送医治疗,就这么认识,然后过了几个月,咱俩就在一起了。”罗永清满怀深情地看着毕瑛宁,声音颤抖:“咱们在一起真的很开心,但后来……你们家和我们家……还有那些事……”
“别说了!”毕瑛宁打断了罗永清的话,她的眼泪已经流下来:“罗永清,咱们已经说过,往事别再提了,你为什么今天又突然说这些?”
罗永清握住毕瑛宁的手,毕瑛宁下意识抽动一下,却又乖乖让罗永清握住。罗永清眼眶也湿润了,轻声说:“人生若只如初见……”
“是啊,如果你还是当年的你,我也还是当年的我,那我们……”毕瑛宁很快整理了情绪,不着痕迹地从罗永清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,笑着看罗永清:“说这些有什么意思,我跟你说啊永清,最近我相亲看到一个不赖的男的,不过那个男的我没看上,他有个妹妹,身材又好工作也好……你要不要认识一下?”
毕瑛宁说的每一句话其实都像刀一样割着她自己的心,但她和罗永清的感情,早已经超越了爱情,更像是亲情一样。两人因为过往无法再在一起,但罗永清一直孤零零一个人,她就觉得不踏实,所以每次见面,毕瑛宁都像罗永清妈妈一样,努力操持着罗永清的感情问题。
罗永清笑了,他从口袋中掏出了那根铅笔。
“王半仙和我说,如果我勾掉了所有我们的过往,那我们就再也没关系了,甚至会忘记对方,可是我不想再看你痛苦下去,一点也不想。”
他忽然捧住毕瑛宁的脸,用力亲了毕瑛宁一下,毕瑛宁热切地回应他,但罗永清的手很快放开,只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。
“我爱你,我真的很爱你,这辈子我没法和你在一起了,但我会放你……幸福的。”
在毕瑛宁眼中,她只看到罗永清在他和她之间的空气里,轻轻划了几下,最后一笔落在两人旁趴着的啊呜身上,他手中的铅笔就快速缩短,直至消失。
地上的趴着的啊呜突然站起来,它的身体在渐渐缩小。
下一秒,毕瑛宁揉了揉眼睛。
8
毕瑛宁疑惑地从床上坐起来,四下看看。
毕瑛宁心想:我刚才……干什么来着?
哦,对,我昨天去相亲来着,相亲那个男的好像不错,自己从大学单身到现在,好像也是该结婚了。她想。
毕瑛宁从床上爬起来,她现在已经是公司广告部的二把手,对自身的要求十分严格,清早起床以后先做饭,然后健身半小时,然后就可以精神饱满地面对新的一天工作。
她熟稔地打开冰箱,拿出蔬菜鸡蛋,却看着冰箱里一盒盒码好的软质狗粮呆了一呆。
我什么时候养过狗?她问自己。
这一天的工作她做得失魂落魄,总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。下班后,她并没有回家,而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。昨天相亲的男人好像对她很满意,她和对方发了几条信息,突然感觉一点意思也没有,委婉地和人家说了拒绝以后,对方倒也没再纠缠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毕瑛宁心中的失落感却越来越重。她最近养成了逛街的习惯,但逛街不是为了买东西,只是想四下闲逛,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。
是不是没谈过恋爱,自己心理出问题了?毕瑛宁心想。
9
罗永清牵着狗在街上逛着,他这几天感觉自己脑袋出了问题,他怎么会忘记自己养了狗呢?但是家里的一堆狗用食物,玩具,却毋庸置疑地告诉他,他确实养了这条叫“啊呜”的狗。
这名字可真不像我起的,罗永清看着眼前正用小小的身子探索大大的世界的啊呜,啊呜看上去年纪很小,身躯也尚未长大,但神态动作却都很成熟老气。罗永清看着绳子那头的啊呜笑了笑,心想:这也不错,自己没谈过恋爱,那就养了条狗聊以慰藉,合情合理嘛。
他和一个长发的女孩擦肩而过。
啊呜正低头用鼻子闻着什么,突然抬起头死死盯着那路过的女孩。罗永清回头看了一眼女孩,愣了一愣,就很快低头打趣啊呜:“你这色狗,看着人家姑娘干嘛,有歹心啊?”
却看啊呜低头咔一下就咬开了自己脖子下的绳头,转头朝那女孩的方向冲去。
“啊呜!”罗永清大惊失色,跟着就跑,但啊呜跑的飞快,很快追上那女孩,接着只听一声惨叫,啊呜瞬间摔倒,躺在地上不动了。
“哎呀!”女孩也吓了一跳,低头看向那冲过来的小狗,这时候罗永清已经跑了过来,一脸惊惶:“啊呜,啊呜你没事吧?”
“看样子好像是腿受伤了。”女孩看着在地上一条前腿翘起来呜呜哀鸣的小狗,抬头对罗永清说:“咱们送它去医院吧,它好像是撞到我才伤到的,我得负起这个责任。”
“……行吧。”罗永清也没多说话,低头看看啊呜,啊呜小声哀鸣着,抬起看不出有什么伤的前爪。
罗永清站到女孩身边,抬手叫着路过的出租车,随口问了一句女孩:“我叫罗永清,你是?”
“毕瑛宁。”女孩转头看看罗永清,愣了一愣,很快回答。
啊呜躺在两人身后,一张狗脸上竟然露出奸计得逞的表情,原先奋力抬着的前爪也放下了,但罗永清和毕瑛宁说完话回头看向它,它又很快哀嚎起来,声音惨绝人寰,催人泪下。那前爪也抬了起来。
它抬错了爪子,但罗永清和毕瑛宁,都没注意到这一点。
离两人一狗极远处,王山看着慢慢攀谈起来的一男一女,笑了笑,转身摇摇晃晃地走开。
“人生若只如初见……不知道他们这次能不能好好走下去,应该能吧,毕竟,已经试错过了。”
“谈恋爱这东西真麻烦。”